第145章 镜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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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镜像的涵婓，似乎也走到了穷途末路，魂核碎裂，濒临彻底崩溃。他跪在一片焦土上，怀中紧紧抱着洛红衣冰冷的身体。然而，就在那镜像的涵婓即将被自身失控的力量和绝望彻底吞噬的前一刻，濒死的洛红衣，沾满鲜血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在他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颊上，缓慢而坚定地，画下了一个符号。

不是文字，不是咒文。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线条组合，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涵婓混乱的意识！

那是一个…残缺的箭头！指向他心脏的位置！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在此刻显得如此惊心动魄的符号——那是当年在血灵军最残酷的格斗训练场上，他被对手的阴招击倒在地，肋骨断裂，濒临死亡。是洛红衣，那个沉默的“缄默者”，在混乱中如同鬼魅般靠近，在他染血的掌心，用指尖飞快地画下了同样的符号！然后，一枚藏在舌下的、淬着剧毒也蕴含着强大麻痹和生肌效能的秘药，被塞进了他口中！他活了下来，而洛红衣为此付出了被关入禁闭水牢三日的代价！

这个符号，是他们之间绝境中传递信息的、用无数血泪和信任铸就的密语！它的含义是——“活下去！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哪怕…是深渊本身！”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如同在永夜中窥见一丝天光！那个稍纵即逝的镜像画面，那个洛红衣以生命为代价留下的最后指引，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劈入了涵婓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所有疯狂闪烁的、预示着他堕落与毁灭的镜像，所有洛红衣为他惨死的画面，所有养弟冰冷审判的话语…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栗席卷了涵婓。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带着血腥味的…明悟！

利用一切…包括深渊本身？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布满鳞片状黑斑和血污的双手。看着镜壁中无数个或堕落、或毁灭、或沉沦的自己。看着那额前搏动着的、象征着罪孽与诅咒的漆黑“罪”字。感受着魂核碎裂处传来的、几乎要将灵魂彻底撕碎的剧痛。更感受到这镜渊之中，那无处不在的、粘稠而冰冷的…怨恨！

这无数的镜像，映照的是他无数可能的失败与堕落，是无数个“涵婓”的绝望与不甘！这镜渊本身，就是由这些失败的“可能性”、这些被抛弃的“命运残渣”、这些蕴含着无尽痛苦和诅咒的…怨气所构成！

洛红衣最后的信息…难道是指…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在死寂冰原上点燃的野火，瞬间燎原！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开始从涵婓低垂的头颅下传来。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继而迅速拔高，变成一种歇斯底里、近乎癫狂的狂笑！这笑声在巨大的球形镜渊中回荡、折射，变得如同万千厉鬼的合唱，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与…某种扭曲的解脱！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血瞳之中，所有挣扎、痛苦、恐惧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一种看穿所有虚妄、直视最终本质的…深渊般的平静！额前那漆黑的“罪”字，此刻如同拥有了生命，散发出强烈的吸力，疯狂地汲取着周围空间里弥漫的冰冷怨气！

他不再去看那万千镜像中洛红衣的死状，不再理会养弟那冰冷审判的目光。他的视线穿透了所有虚妄的表象，死死锁定在这镜渊本身的“存在”之上——那由无数失败涵婓的绝望、痛苦、诅咒、怨毒所凝聚成的…最纯粹的负面能量本源！

“宿命？代价？”涵婓的声音响起，冰冷、沙哑、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镜渊中所有嘈杂的幻音，“青冥灌输给你的谎言？还是这囚笼本身想让我相信的‘真理’？”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白发荆棘不再狂乱舞动，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安静地垂落在他身后，尖端却深深刺入脚下光滑如镜的“地面”，仿佛在扎根。脸颊上的鳞片状黑斑，在周围怨气的滋养下，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

“你说得对，弟弟。”涵婓的视线终于转向养弟，那双深渊般的血瞳让养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那洞悉一切的漠然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我终将成为深渊…但，不是被它吞噬。”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向这布满绝望镜像的球形空间内壁。额前的“罪”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漆黑光芒！

“而是…我即深渊！”

话音落下的刹那，涵婓五指猛地向内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却更加恐怖的“塌陷”！

以他掌心为中心，整个巨大的球形镜渊内壁，那无数面映照着悲惨结局的镜子，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荡漾起剧烈的涟漪！但这涟漪不是扩散，而是…向内坍塌、收缩！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令人牙酸的、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粉碎的声音密集地响起！那些坚固无比的镜面，此刻如同脆弱的琉璃，在涵婓掌心爆发的恐怖吸力下，寸寸龟裂！无数细小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球形空间的每一寸“墙壁”！裂痕之中，不再是冰冷的镜面反光，而是涌出了粘稠如实质的、漆黑如墨的…怨气！

那是无数个失败涵婓的绝望嘶吼！是他们被命运戏弄、被至亲背叛、被力量反噬、看着所爱之人惨死却无能为力的滔天怨恨！是这镜渊囚笼存在的本源！

此刻，这些积累了无数岁月、足以将任何心智彻底污染湮灭的恐怖怨气，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汹涌地、源源不绝地朝着涵婓掌心汇聚！更确切地说，是朝着他额前那搏动着的、散发着无尽吸力的漆黑“罪”字汇聚！

“呃啊啊啊——！”

涵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魂核碎裂强烈百倍、千倍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是灵魂被亿万道充满诅咒和恶意的怨恨洪流反复冲刷、撕裂、浸染的酷刑！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由失败者怨毒熬成的油锅，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每一寸灵魂都在被黑暗侵蚀！

他脸颊上的鳞片状黑斑疯狂蔓延、加深，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如同覆盖上了一层狰狞的骨质面具。白发荆棘在怨气的冲刷下变得如同墨玉般漆黑，闪烁着不祥的幽光。血瞳在极致的痛苦中红光爆射，却又被汹涌灌入的怨气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墨色，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暗红近黑！

帝君兽的虚影在他身后发出震天的咆哮，不再是痛苦的哀鸣，而是充满了狂暴与贪婪！它那白骨森森的躯体在怨气的滋养下，竟然开始滋生出一丝丝黑色的、如同筋络般的怨气实体，缠绕在白骨之上，让它看起来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魔神坐骑！

养弟彻底惊呆了，脸上那冰冷的漠然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新生的血瞳剧烈地颤抖着，映照着涵婓那正在发生的、超越他理解范畴的恐怖蜕变。“你…你疯了！你在吞噬它们！你会被彻底污染！你会变成真正的怪物！比青冥大人说的还要可怕的怪物！”

涵婓没有回答。他已经无法回答。他的全部意志，都用来对抗那足以将神明都拖入永暗的怨气洪流，用来引导这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最危险的铸剑师，将它们强行锻打、压缩、灌注进自己那濒临彻底破碎的魂核之中！

魂核在哀鸣，裂痕在怨气的强行“填补”下，竟然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弥合！不是修复，更像是用最污秽的诅咒之泥，强行封堵、粘合那破碎的伤口！魂核的光芒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的漆黑！

痛！无法形容的痛！是灵魂被强行缝合、被污秽浸透的剧痛！

但在这剧痛的核心，涵婓的意识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冰冷的、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洛红衣最后刻在他灵魂里的意志！

活下去！利用一切！哪怕是深渊！

怨气如同黑色的狂潮，持续不断地涌入。球形镜渊在剧烈的颤抖、呻吟，空间结构变得极其不稳定。无数镜像在崩塌，映照出的悲惨画面在怨气的冲刷下扭曲、消散。整个空间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涵婓额前那越来越深邃的“罪”字所吞噬。

就在这吞噬达到一个临界点，涵婓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尽的怨毒彻底同化、失去最后一丝自我的瞬间——

异变陡生！

汹涌灌入的怨气洪流深处，在那最污秽、最黑暗的核心，一张巨大无比、由纯粹怨气凝聚而成的面孔，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那张脸…涵婓刻骨铭心！

狭长的凤眼，高挺却透着刻薄意味的鼻梁，薄薄的、总是噙着冰冷算计弧度的嘴唇…正是青冥！

但这张怨气面孔，远比真实的青冥更加古老、更加扭曲！它并非凝视着涵婓，而是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源自亘古的漠然。它仿佛并非青冥本人意志的投射，而是…这镜渊怨气本源中沉淀下来的、属于某个时代某个存在的深刻印记！

更让涵婓灵魂冻结的是，在那巨大怨气面孔空洞的左眼窝深处，无数道细小的怨气支流汇聚、纠缠，竟隐约显化出另一幅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动态景象——

一个阴暗、潮湿、布满冰冷金属器械和诡异符文管道的实验室角落。一个瘦小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男孩，被粗大的金属锁链紧紧束缚在冰冷的实验台上。他浑身赤裸，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未愈合的针孔，稚嫩的身体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着。他正拼命地挣扎、哭喊，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

那个男孩的脸…赫然是幼年时的涵婓自己！

而在这幼小涵婓的视野上方，一张俯视下来的、带着狂热研究者般冷酷审视意味的脸庞…与此刻怨气面孔上浮现的青冥面容，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