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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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活动的脖颈，目光透过青光的阻隔，警惕地扫向祭坛之外。

蜘蛛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远处的岩壁下，它那根被祭坛青光净化掉前端的节肢彻底报废，断口处焦黑一片，流淌着粘稠的、失去光泽的暗色液体。它体内的碎片波动微弱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它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仅存的几只复眼黯淡无光，偶尔闪过一丝本能的不甘，死死地盯着祭坛凹槽的方向。

而那个树皮老头，则蜷缩在更远一些的角落阴影里。他身上的龟裂更加严重，大片大片的“树皮”剥落，露出下面如同腐烂木头般的暗绿色肌体，不断渗出粘稠的汁液。他似乎被刚才青色剑影的威势和玉心暴走的恐怖彻底吓破了胆，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墨玉般的眼瞳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地盯着祭坛，尤其是沈默那只玉化的右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压抑的呜咽声。他体内的碎片波动也极其紊乱，显然也受到了波及，但比蜘蛛怪人要好一些，至少还有行动能力。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攻击的勇气，只想尽可能地远离祭坛和沈默这个“怪物”。

暂时……安全了？

沈默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绝望淹没。安全只是暂时的。祭坛的压制虽然暂时保护了他，但也将他困死在这里，如同琥珀中的昆虫。体内的邪玉是重创沉寂了，但手腕的剑伤和玉化的手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具身体正在被不可逆地侵蚀、异化。那个青色残影最后留下的模糊意念——“借玉力斩”——更像是一个无解的谜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借玉的力量？斩什么？如何借？他现在连动一下都困难，如何去借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邪玉之力？斩断联系？斩碎玉心？还是斩向别的什么？

就在沈默被剧痛和绝望反复煎熬，意识在崩溃边缘徘徊时，祭坛空间入口处那个被撞开的、堆满碎石的狭窄洞口，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挖掘声！

沙……沙沙……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或者工具，极其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清理着堵住洞口的碎石。

沈默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松懈一丝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艰难地穿透祭坛青光的阻隔，投向洞口方向。

洞口堆积的碎石正在被缓慢地、有节奏地拨开。一只……不，是半只手，从碎石缝隙中伸了进来。

那半只手极其怪异。前半部分保持着人类手掌的形态，皮肤苍白，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垢。但手腕以下的部分，却被一种粗糙、龟裂、如同老树皮般的暗绿色物质覆盖、包裹着！树皮与血肉的连接处，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如同强行嫁接般的扭曲融合状态，不断有粘稠的暗绿色汁液从缝隙中渗出。

是那个树皮老头！他竟然没走！他在清理洞口！他想干什么？

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这老头被吓破了胆，此刻却去而复返，还如此小心谨慎……绝对没安好心！

沙沙……沙沙……

挖掘清理的声音持续着，缓慢而坚定。那半截覆盖着树皮的手腕灵巧地拨开碎石，洞口正在一点点扩大。老头那张布满龟裂、流淌着暗绿汁液的、充满恐惧的脸孔，也渐渐从扩大的洞口阴影中显露出来。他墨玉般的眼瞳死死盯着祭坛凹槽的方向，眼神中除了残留的恐惧，更多了一种……贪婪和怨毒交织的复杂光芒。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在惧怕祭坛青光的同时，又觊觎着什么？

沈默死死地盯着洞口，大脑飞速运转。这老头想进来？他难道不怕祭坛的青光和刚才那恐怖的剑影？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沈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那只玉化的右手，扫过手腕处那道焦黑的剑痕，扫过掌心那道闭合的猩红竖瞳疤痕……

他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老头……他觊觎的，或许不是完整的他，而是……他这只被重创、被剥离了大部分力量、却依旧残留着玉心核心气息的……玉化断臂？！

一个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瞬间成型：这老头体内的碎片，在见识了主玉核心的强大和祭坛的恐怖后，自知无法吞噬完整的沈默。但它感应到了沈默玉化右臂上残留的、被重创的玉心核心气息！它想……吞噬掉这条断臂！夺取那部分被斩落的、虚弱的核心力量！以此来壮大自身，甚至……取代？

这个猜测让沈默浑身冰冷！他毫不怀疑这些被碎片扭曲的寄生体为了力量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如果让这老头得逞，吞噬了他这条蕴含玉心本源的手臂……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他自己可能彻底沦为废人，更可能催生出一个更强大、更扭曲的怪物！

不行！绝对不行！

沈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光芒！他必须阻止！哪怕只剩下一口气！

他尝试着挣扎，想要移动身体。但祭坛的青光如同万载玄冰铸就的枷锁，将他死死禁锢在凹槽底部。玉化的右臂沉重得如同焊死的铁块，剧痛从手腕剑伤处不断传来。左臂虽然能动，但力量微弱，根本无法撼动这青光的束缚。

怎么办？怎么办？！

他焦急的目光扫过整个凹槽。青色的光芒如同水流般包裹着他，冰冷而神圣。凹槽内壁光滑无比，只有底部那火焰升腾的浮雕和四周残留的暗红色结晶状残渣……

等等！残渣？

沈默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凹槽内壁靠近自己身体的地方。那里，散落着一些极其微小的、如同砂砾般的暗红色结晶。正是之前他感知到的，血玉被剥离时留下的本源残渣！

这些残渣……似乎并未被祭坛的青光完全净化？它们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邪异波动，与包裹他的青光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骤然在沈默濒临绝望的心头亮起！

借玉力……斩……

青色残影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脑海炸响！

“借玉力……斩……” 沈默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暗红色的玉屑残渣，又瞥向洞口处那个即将清理完毕、随时可能钻进来的树皮老头。

一个极度危险、近乎自杀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这力量来自那恨不得将他撕碎的邪玉！他需要斩断这老头的妄想！斩断这迫在眉睫的危机！

赌！用命去赌！赌自己能在那邪玉力量反噬之前，完成那致命的一击！

沈默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向凹槽内壁，那些散落的、散发着微弱邪异波动的暗红色玉屑残渣！

指尖，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其中一颗砂砾大小的暗红结晶。

就在指尖触碰到玉屑残渣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冰冷、带着无尽怨毒和毁灭欲望的邪异能量，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猛地顺着沈默的指尖，钻入了他的身体！

这股力量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它进入沈默身体的刹那，立刻引动了沉寂在他体内、蛰伏于玉化右臂深处的血玉核心！

“吼——！！！”

一声充满了暴怒、贪婪和被“窃取”力量的狂躁意念咆哮，在沈默灵魂深处炸响！他那玉化的右臂猛地一颤！掌心那道闭合的猩红竖瞳疤痕，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这股残渣能量庞大百倍、冰冷千倍的暴戾吸力，从竖瞳疤痕中爆发出来，瞬间锁定了沈默左手指尖触碰的那点玉屑能量，疯狂地撕扯、吞噬！

剧痛再次席卷全身！玉化右臂仿佛活了过来，冰冷的玉质下传来疯狂的悸动！手腕处的焦黑剑痕灼热发烫，似乎要再次崩裂！

但沈默要的就是这瞬间的爆发！要的就是这邪玉核心被“偷窃”行为彻底激怒后，本能爆发出的、指向那“窃贼”的毁灭意志！

他强忍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剧痛，猛地将左手从玉屑上移开！不是收回，而是借着那邪玉核心被引动的狂暴吸力，将左手如同引导雷电的避雷针，狠狠地……指向了祭坛凹槽之外，那个即将爬进洞口的——树皮老头！

目标锁定！意念引导！将体内邪玉的暴怒和毁灭欲望……嫁祸、引导、聚焦于一点！

“给我……斩了他！！！”

沈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倾注了所有意志和生命力的咆哮！

仿佛接收到了这清晰无比的攻击指令和“窃贼”坐标，沈默玉化右臂掌心那道猩红竖瞳疤痕，血光瞬间暴涨到极致！一道远比之前吞噬蜘蛛怪人时更加凝练、更加暴戾、带着纯粹毁灭意志的猩红光束，如同从地狱深处射出的死亡射线，猛地从疤痕中激射而出！

这道光束不再是之前的吞噬吸力，而是纯粹的毁灭能量！它轻易地穿透了祭坛的青光屏障（青光似乎对源于凹槽内部、指向外部目标的攻击并未产生强烈排斥），撕裂了昏暗的地下空间，带着刺耳的厉啸，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

噗嗤！

一声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的轻响。

猩红光束，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刚刚从洞口探进半个身子、脸上还带着贪婪和怨毒表情的树皮老头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树皮老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贪婪、怨毒、还有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恐，全部凝固在那张龟裂流脓的脸上。他墨玉般的眼瞳中，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他那覆盖着树皮和流淌着暗绿汁液的身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立在洞口。眉心处，一个只有针尖大小的、焦黑的孔洞，正袅袅升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青烟。

紧接着——

咔…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如同冰面开裂，从树皮老头的眉心孔洞处迅速蔓延开来！裂痕瞬间遍布他的整个头颅、脖颈、躯干……他身体表面那些龟裂的树皮，内部的暗绿色肌体，连同深藏在心脏部位的那块墨绿色核心碎片……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下一刻！

哗啦——！！！

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雕像，树皮老头的整个身体，连同他体内的核心碎片，瞬间崩解、坍塌！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墨绿和暗红光泽的碎块和粉尘，如同沙塔般垮塌下来，堆满了狭窄的洞口！

猩红光束一闪而逝。

祭坛凹槽内，沈默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青光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左手指尖还残留着触碰玉屑的冰冷刺痛和一丝微弱的麻痹感。而玉化的右臂，在爆发了那毁灭性的一击后，掌心竖瞳疤痕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再次陷入了死寂。但手腕处那道焦黑的剑痕，似乎因为刚才的强行爆发而再次裂开了一丝，传来更加清晰的剧痛。

成功了？斩杀了？

沈默看着洞口那堆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碎渣，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后怕。刚才那一下，完全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没等光束射出，他自己就可能先被反噬的邪玉之力撕碎！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树皮老头崩解的碎渣堆中，一点极其微弱的、比尘埃还要细小的墨绿色光芒，如同鬼火般悄然亮起！那光芒带着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精纯的邪异波动，正是树皮老头体内那块核心碎片最后残留的……核心本源！

这点本源似乎拥有某种本能，在宿主彻底消亡的瞬间，它并未消散，而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碎渣堆中激射而出！目标……赫然是远处瘫在墙角的蜘蛛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