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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兽营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浓重的药草气息也掩盖不住那股从床榻上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帝君兽仰面躺着,那条覆盖着漆黑鳞片、筋肉虬结的狰狞兽爪被特制的软革束缚在床边,暗金色的闭阖巨眼图腾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沉寂。然而,他胸膛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附近,情况却变得极其诡异。

涵婓带回来的、那块来自血池胚胎的搏动肉膜,被军医谨慎地封存在一个刻满净化符文的寒玉盒中,放置在床头矮几上。此刻,那寒玉盒表面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带着暗青色血管纹路的冰霜!盒子内部,隐约传来极其微弱却持续的“噗通…噗通…”搏动声,如同一个被囚禁的邪恶心脏在跳动。

而帝君兽胸前那被幽冥蛊毒侵蚀的恐怖伤口,边缘原本翻卷焦黑的皮肉,此刻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根须”,正从那灰白色的伤口边缘滋生出来,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那个不断搏动着的寒玉盒!

这些幽绿根须无视了军医敷上的厚厚药膏和封印符箓,顽强地穿透皮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缓缓地、坚定地向着寒玉盒延伸!每延伸一分,帝君兽原本就微弱的气息便更加紊乱一分,焦黑残破的脸上痛苦地扭曲着,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体内残存的本源真火似乎在与这股侵蚀力量激烈对抗,皮肤下偶尔闪过一缕微弱的金红色光芒,但很快又被那灰白和幽绿压制下去。

“不行…赤瞳大人!净化符箓完全无效!那鬼东西…那鬼东西在主动侵蚀帝君!”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军医声音颤抖,布满老人斑的手上沾满了混合着墨绿脓血和灰白腐质的粘液,他刚刚尝试用银针挑开一条靠近寒玉盒的幽绿根须,那根须却如同活物般猛地一缩,反卷过来差点刺穿他的手指!

赤瞳如同燃烧的赤红铁塔,矗立在床榻前。覆盖着鳞甲的面具下,那双燃烧着实质火焰的赤瞳死死盯着帝君兽胸前蔓延的灰白和幽绿,又扫了一眼那不断搏动、散发着同源幽冥气息的寒玉盒。空气因他压抑的怒火而变得灼热扭曲。

“废物!”赤瞳的声音如同两块烧红的生铁摩擦,带着焚灭一切的怒意,“连这点侵蚀都压制不住,要你们何用!”他猛地一挥手,一股灼热的气浪将几名束手无策的军医狠狠推开。

涵婓站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看着帝君兽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那源自血池胚胎的邪物正一点点蚕食他残存的生命力,巨大的自责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是她带回了那块肉膜…是她…

“赤瞳大人!宫主…宫主密令!”一名传令血衣卫跌跌撞撞冲入营帐,双手捧着一枚由赤红水晶封印的玉简,声音带着恐惧和急促。

赤瞳燃烧的赤瞳火焰猛地一跳!他一把抓过玉简,赤红水晶在他掌心瞬间融化。他庞大的精神力粗暴地探入玉简之中。

片刻的死寂。

营帐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连烛火都仿佛凝固了。赤瞳缓缓抬起头,覆盖鳞甲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那燃烧的赤瞳中,火焰却诡异地收敛、凝固,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冰封,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缓缓转向脸色苍白的涵婓。

“涵婓。”赤瞳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平静得可怕,“帝君血脉异化,幽冥蚀体,本源枯竭,已至生死边缘。寻常手段,无力回天。”

涵婓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赤瞳缓缓抬起覆盖着暗红鳞甲的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粘稠、深邃、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球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凝聚。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嘶吼的亡魂在挣扎,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和一种扭曲空间的诡异波动。

“唯有一种方法,或可激发他体内残存的本源真火与帝兽血脉的求生意志,焚尽幽冥,搏一线生机。”赤瞳燃烧的赤瞳死死锁定涵婓,那平静的声音下,是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压力。

“血战幻境,生死试炼!”

“你,可敢入内?”

没有选择。

当赤瞳那双燃烧的、却冰冷如万载玄冰的赤瞳锁定涵婓时,她就知道,这绝非询问,而是命令。帝君兽胸膛蔓延的灰白与幽绿,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幽冥根须,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宫主的密令,赤瞳的意志,还有那渺茫的“一线生机”,都逼得她无路可退。

“我入。”涵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她握紧了腰间的“血怒”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一丝虚假的支撑。

赤瞳不再言语。覆盖鳞甲的巨手猛地一握!

“嗡——!”

掌心那团粘稠深邃的暗红光球轰然爆裂!并非爆炸,而是化作无数道扭曲的、流淌着血光的符文锁链!这些锁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缠绕上涵婓和床榻上昏迷的帝君兽!

涵婓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暴虐的意志猛地冲入她的识海!眼前的一切——营帐、烛火、军医、赤瞳…如同摔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暗红!

天是暗红的,翻滚着粘稠的血云。

地是暗红的,铺满了腐烂的血泥和嶙峋的暗红色骨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死寂。

无数枯死的、枝干扭曲如骸骨的巨大枫树矗立在这片血色大地上,树上没有叶子,只有凝固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枫叶”,在无形的风中微微摇曳,发出簌簌的、如同亡魂低语的声响。

血战幻境!

涵婓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血泥地上,脚下粘腻湿滑。帝君兽就在她身旁,依旧昏迷,但那条狰狞的兽爪和胸膛的伤口却诡异地消失了,他恢复了原本的形态,穿着一身残破的玄金战甲,紧闭双眼,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死寂的血色世界。

“吼!”“嗷呜!”“嘶——!”

死寂被瞬间打破!无数非人的咆哮、嘶吼、尖啸从四面八方响起!血泥翻涌,骨山崩塌!形态各异、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怪物从血泥下、骨山后、枯死的血枫林中钻出!

它们有的形如巨蜥,覆盖着骨板,口吐毒火;有的如同扭曲的人形,肢体反曲,挥舞着骨刃;有的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血肉聚合体,生着无数张哀嚎的嘴巴…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双充斥着无尽杀戮与饥饿欲望的赤红眼睛,以及它们的目标——涵婓和她身旁昏迷的帝君兽!

兽潮!无穷无尽的血色兽潮!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如同翻滚的血色巨浪,朝着孤立无援的两人疯狂涌来!大地在它们奔腾的脚步下剧烈震颤!

赤瞳那冰冷、宏大、如同天威般的声音在血色天穹之上隆隆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涵婓心头:

“涵婓!守住他!撑过三轮兽潮冲击!若他身死,或你后退半步,幻境湮灭,尔等神魂俱碎,永堕血狱!”

守?在这无穷无尽的兽潮中,守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昏迷之人?

涵婓看着身旁气息奄奄的帝君兽,又看向那如同血色海啸般汹涌扑来的怪物狂潮,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涵婓的血液!面对那铺天盖地、形态狰狞、散发着滔天凶煞气息的血色兽潮,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而她不仅要自保,还要守住身后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帝君兽!

退?赤瞳冰冷的声音如同枷锁——后退半步,便是神魂俱碎!

没有选择!唯有死战!

“啊——!”涵婓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吼,强行撕裂内心的恐惧!她猛地拔出腰间的“血怒”巨刃!暗沉的刀身在血色天穹下爆发出刺目的血墨色光芒!刀身上扭曲的血管纹路疯狂搏动,凶煞的意志混合着她自身燃烧的决绝轰然爆发!

“轰!”

第一头形如攻城锤、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巨蜥怪物冲到了眼前!它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腥臭的毒火还未喷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墨色刀芒已撕裂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意志,狠狠劈在它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

“咔嚓!噗嗤!”

坚硬的骨甲在融合了幽冥蛊毒之力的“血怒”刀锋下如同朽木般碎裂!暗绿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巨蜥发出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被狂暴的力量劈得侧翻出去,重重砸在血泥中,压倒了身后数头冲来的怪物!

然而,更多的怪物瞬间填补了空缺!一头肢体反曲、如同巨大螳螂的人形骨刃怪,挥舞着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骨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左侧狠狠斩向涵婓的腰腹!右侧,一头蠕动的血肉聚合体张开数张流淌着粘液的巨口,喷吐出大团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酸液!

腹背受敌!

涵婓瞳孔骤缩!身体在极限压力下爆发出惊人的柔韧和速度!她猛地一个矮身,沉重的“血怒”巨刃如同灵蛇般反手上撩,精准地格挡住左侧斩来的巨大骨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火星四溅!同时,她右腿灌注灵力,狠狠踹在右侧喷吐酸液的血肉聚合体身上,借着反冲之力,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着向后滑出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兜头罩下的腐蚀酸液!

“嗤啦!”酸液落在血泥地上,瞬间腐蚀出大片刺鼻的白烟和深坑!

她刚刚稳住身形,头顶劲风呼啸!三头生着肉翼、如同巨大蝙蝠般的怪物俯冲而下,尖锐的利爪闪烁着幽光,直取她的天灵盖和双肩!脚下血泥翻涌,数条覆盖着吸盘的惨白触手破土而出,如同毒蛇般缠绕向她的脚踝!

天上地下,绝杀之局!

涵婓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她不再试图完全躲避!体内残存的血灵之力连同蛊毒的阴冷气息疯狂注入“血怒”!

“血屠八方!”

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双手握紧刀柄,以自身为中心,沉重的“血怒”巨刃划出一道狂暴无比的血墨色圆形刀罡!刀罡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切割扭曲!

“噗噗噗!”“嗷!”

俯冲而下的三头蝠怪瞬间被刀罡腰斩,污血内脏漫天飞洒!破土而出的惨白触手也被齐根斩断,断口处喷溅出腥臭的粘液!刀罡余势席卷,将周围数头扑近的怪物狠狠掀飞出去!

然而,强行爆发的大范围攻击消耗巨大!涵婓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气血翻腾,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体内灵力瞬间见底!更糟糕的是,这一刀的凶煞之气似乎刺激了兽潮的凶性,更多的怪物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前赴后继地扑来!她与帝君兽之间的空隙,正在被迅速压缩!

一头形如巨熊、生着三颗头颅的怪物突破了刀罡的余波,咆哮着冲到了帝君兽身前!它中间那颗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狂风,狠狠咬向帝君兽毫无防备的头颅!

“不!”涵婓目眦欲裂!距离太远,救援已然不及!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三头巨熊怪物腥臭的巨口,带着毁灭的阴影,已然笼罩帝君兽的头颅!涵婓救援不及,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蒙蒙的、如同初春柳叶般柔和却坚韧的剑光,毫无征兆地自斜刺里亮起!

那剑光并不凌厉霸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与迅捷,后发先至!如同清风拂过柳梢,轻柔地掠过三头巨熊怪物那颗噬咬而下的头颅脖颈连接处!

噗嗤!

轻微的割裂声响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污血狂喷的景象。那颗狰狞的熊头,竟如同被最锋利的丝线划过,无声无息地脱离了脖颈,滚落在地!断口处光滑如镜,甚至没有一滴血液渗出!

巨熊怪物剩余的两颗头颅发出惊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因失去平衡而踉跄后退,重重撞翻了身后几头冲来的小怪。

涵婓愕然抬头!

只见一道修长、清癯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挡在了昏迷的帝君兽身前。

那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满头灰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几缕散乱的发丝垂在清瘦的脸颊旁。他的面容普通,带着岁月刻下的风霜痕迹,唯有一双眼睛,温润平和,如同沉淀了智慧的古井,此刻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狭长,色泽青幽,如同初春刚抽芽的柳枝,剑锋处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晕,散发着生生不息的自然气息。

这身影,这剑…

涵婓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血怒”巨刃差点脱手掉落!

“师…师尊?!”一声带着无尽惊骇、难以置信的嘶哑呼唤,从涵婓颤抖的唇间艰难挤出。

青冥剑柳——柳清尘!

她早已陨落多年的授业恩师!那个在她最卑微、最无助时,将她从尸山血海中捡回,传授她剑道与为人之道,如同父亲般的师尊!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血战幻境之中?!

柳清尘缓缓转过身,那双温润平和的眸子看向涵婓,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带着无尽悲悯的复杂情绪。他手中的青冥剑斜指地面,剑尖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清鸣。

“婓儿…”柳清尘的声音温和依旧,如同当年在竹林小院中教导她剑招时的语调,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此幻境,非善地。此兽,亦非善类。”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帝君兽,温润的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

“带他走?不!”柳清尘仿佛看穿了涵婓混乱的心思,微微摇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幽冥蚀体,血脉异化,凶煞缠身…此兽已成祸胎!留之,必为苍生大患!”

他手中的青冥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昏迷的帝君兽,温润平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妖除魔的凛然正气!

“唯有斩之!断此祸根!方能破此死局,救你…脱离苦海!”

“斩之…断此祸根…”

师尊柳清尘温和却带着凛然杀机的话语,如同万载寒冰凝成的尖锥,狠狠刺入涵婓混乱不堪的识海!她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紧握的“血怒”巨刃发出不安的嗡鸣。

斩了帝君兽?为了破局,为了脱离幻境?为了…救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她看着挡在帝君兽身前的师尊。那熟悉的青灰布袍,那温润平和的眉眼,那柄曾无数次在她迷茫时点醒她的青冥剑…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灵魂都在颤抖!这绝不是幻境能模拟出的虚影!那眼神中的悲悯、决断、还有那一丝深藏的关切…是师尊!真的是他!

可…帝君兽…

涵婓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昏迷不醒的帝君兽。他残破焦黑的身体,他为了破开牢笼焚尽本源真火的决绝,他那只化为兽爪却数次救下自己的手臂…地牢中并肩死战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记忆深处。

一边是如同生父、授业解惑的恩师,正持剑指向她必须守护的人,告诉她唯有弑杀才能破局求生。

一边是焚血破枷、托付性命于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帝君兽。

兽潮的咆哮在周围肆虐,血腥的风卷动着枯死血枫上凝固的“枫叶”,发出亡魂般的呜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每一个呼吸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痛苦。

“婓儿!还犹豫什么!”柳清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严厉和急切!他手中的青冥剑青光大盛,剑锋直指帝君兽的心口!“此獠身负幽冥,乃天地不容之孽种!你忘了为师教导你的‘剑心通明,斩妖除魔’吗?斩了他!破了这幻境!随为师离开这污秽之地!”

“吼!”仿佛为了印证柳清尘的话语,兽潮中几头格外强大的怪物突破了暂时的阻滞,带着腥风血雨再次猛扑过来!一头生着蝎尾的巨猿挥动磨盘大的拳头砸向柳清尘后背!一条数十丈长的千足蜈蚣喷吐着毒雾卷向涵婓!

“师尊小心!”涵婓几乎是本能地惊呼出声,身体先于意识而动!沉重的“血怒”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那条卷来的千足蜈蚣!

“噗嗤!”血墨色的刀芒将蜈蚣前端数节躯体斩断,腥臭的粘液喷溅!同时,柳清尘头也不回,反手一剑点出!青蒙蒙的剑光如同柳絮飘飞,轻柔地拂过巨猿砸来的拳头。

“嗤啦!”

巨猿那坚逾精钢的拳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四分五裂!它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柳清尘身形飘忽,如同风中柳叶,轻易避开了污血的喷溅,青冥剑依旧稳稳地指向昏迷的帝君兽,剑尖距离帝君兽的心口不过三尺!

“婓儿!动手!”柳清尘厉声喝道,温润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焦躁的厉色,“再不动手,你我皆要葬身兽口!为了一个孽种,值得吗?!”

值得吗?

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涵婓的心上!看着师尊那熟悉却陌生的严厉眼神,看着剑尖下毫无生息的帝君兽,看着周围无穷无尽、咆哮扑来的血色怪物…绝望、痛苦、背叛、挣扎…无数负面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爆发!

“啊——!!!”涵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绝望咆哮!她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理智的堤坝在巨大的压力下轰然崩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混合着“血怒”刀身内沸腾的凶煞意志和她体内躁动的蛊毒,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犹豫!

杀!

杀了他!杀了这孽种!杀了这阻碍她和师尊生路的祸胎!

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

她猛地转身!双手紧握“血怒”巨刃!刀身上血墨色的光芒暴涨到极致,如同燃烧的冥火!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尽数灌注于这一刀之中!刀锋撕裂粘稠的血腥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羁绊、毁灭一切阻碍的疯狂意志,并非斩向扑来的兽潮,而是…

狠狠斩向挡在帝君兽身前、持剑相向的师尊柳清尘!

“师尊…对不起了——!!!”

“师尊…对不起了——!!!”

涵婓绝望的咆哮在血色天地间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手中“血怒”巨刃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血墨色闪电,带着她所有的痛苦、挣扎与被逼入绝境的疯狂暴戾,毫无保留地斩向那道青灰色的、熟悉到令她灵魂颤抖的身影!

刀锋未至,那融合了凶煞、阴邪与毁灭意志的恐怖刀压,已经将柳清尘额前的灰白发丝吹得向后狂舞!他青灰色的布袍紧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

面对这足以斩裂山岳的绝杀一刀,柳清尘温润平和的眼中,没有惊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意外。那眼神深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他手中的青冥剑,那柄曾点化她剑心、象征着生生不息自然之道的古剑,剑身上流淌的青色光晕骤然变得黯淡、柔和。他持剑的手腕,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内一收。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原本直指帝君兽心口的青冥剑锋,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转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剑锋所向,不再是帝君兽,而是…涵婓那斩来的、燃烧着血墨色冥火的“血怒”巨刃!

“铛——!!!”

一声清越到刺穿灵魂、却又悲怆到令人心碎的金铁交鸣,猛然炸响!

青蒙蒙的剑光与狂暴的血墨刀芒狠狠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没有席卷八方的冲击气浪。

只有…

青冥剑那狭长、古朴、如同初生柳枝般的剑身,在“血怒”那狂暴无匹、融合了幽冥蛊毒之力的刀锋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心碎的哀鸣,然后…

寸寸…断裂!

如同被狂风摧折的柳枝,青色的剑身化作点点黯淡的流光,如同破碎的星辰,无声地湮灭在粘稠的血色空气中。仅剩的剑柄,从柳清尘的手中无力地滑落,掉入下方暗红的血泥之中。

柳清尘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清癯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脚下的血泥般灰败。一道细细的、暗红色的血线,从他眉心正中缓缓浮现、延伸。

他温润的眸子,依旧看着涵婓。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解脱,有释然,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抹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

欣慰。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缕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魂息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拂过涵婓被暴戾和绝望充斥的识海:

“走…快…逃…”

话音未落。

柳清尘的身体,连同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灰布袍,如同被打破的琉璃幻影,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片细小的、闪烁着微弱青光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柳絮,纷纷扬扬,飘散在呜咽的血风之中,最终彻底消散于这片粘稠的暗红天地。

唯有一片残破的、凝固着暗红血渍的“枫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涵婓僵直伸出的、沾满污血的手心。

冰冷刺骨。

“铛——!”

青冥剑寸寸断裂的余音仿佛还在血色天穹下回荡,那片冰冷的血枫落在掌心带来的刺痛感如此真实。涵婓保持着挥刀斩落的姿势,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偶,双眼空洞地望着柳清尘消散的地方。

师尊…

最后那缕魂息中的“快逃”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那不是幻象!那眼神,那气息,那魂息波动…是真正的师尊!她亲手…斩了师尊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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