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无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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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扑来的狰狞怪物，他眼中刚刚浮现的茫然和惊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杀意。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抬起那只刚刚因结印而血肉模糊的手，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头弑神种，凌空一抓！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撕裂声响起！那几头凶悍的弑神种，坚硬如玄铁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爪狠狠攥住、扭曲、然后像破烂的布偶般被硬生生撕裂开来！污秽的血液和内脏碎片漫天飞溅！

阿澈的手缓缓放下，指尖滴落着不属于他的、粘稠的污血。他额心那道焦黑的竖痕，再次微微蠕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猩红光芒在缝隙中一闪而逝。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涵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以及一丝…仿佛在确认什么的、极其细微的探究。

“它们…不听话了。”阿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涵婓血瞳微缩，看着阿澈那只滴着污血的手，再看看自己脸上那道火辣辣疼痛的伤口，以及周围那些虽然被阿澈雷霆手段震慑得暂时停下脚步，但猩红复眼中贪婪与混乱更盛、蠢蠢欲动的弑神种军团…一个更深的、更令人不安的念头浮现：阿澈的力量…在失控地增长！而他对弑神种军团的控制力，正在被阿澈体内那同源的血契疯狂意志…削弱！

月光，似乎变得更加清冷，也更加诡异了。

就在涵婓与阿澈因弑神种的反噬而陷入短暂对峙，心神紧绷的刹那——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韵律的震动感，毫无征兆地从涵婓的识海深处传来。

这震动并非源于他自身的力量，也不是来自外界的攻击。它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熟悉感！那韵律…那韵律是…

涵婓的血瞳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曾与洛红衣相握的手掌！掌心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抹红衣消散前，指尖在他掌心刻下的、带着决绝与无尽悲凉的触感——“换你听风”。

此刻，那微弱震动的韵律，竟与洛红衣指尖刻画的最后一笔…完美契合！

震动感越来越清晰，源头…竟然是来自他识海深处，那由镜渊万魂怨念构筑的冰冷堤坝的最核心处！在堤坝的核心，一个微小却无比坚韧的印记，正随着这震动缓缓亮起。

那是一个字。

一个由洛红衣消散时，颈后咒印所化的、燃烧着微弱魂焰的字——

“赎”。

这“赎”字印记的震动，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净化与安抚之力，瞬间抚平了涵婓因阿澈伤口转移和军团反噬而掀起的滔天波澜。冰冷暴戾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洛红衣…她最后消散的魂焰，竟然一直以这种方式，无声地守护在他的魂核深处？

“赎”字印记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温暖的萤火，柔和地扩散开来。这光芒并非针对涵婓，而是透过他，悄无声息地蔓延向身旁的阿澈，以及周围那些猩红复眼中混乱与贪婪交织的弑神种军团。

奇迹发生了。

阿澈脸上那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表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眼中属于“阿澈”的茫然和痛苦再次浮现，额心那道焦黑的竖痕停止了蠕动，里面闪烁的猩红光芒也黯淡下去。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镶嵌的涵婓魂核碎片，似乎与“赎”字印记的光芒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传来一阵带着暖意的悸动。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弑神种军团。猩红复眼中狂乱的杀意和贪婪，在“赎”字印记柔和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它们发出困惑而低沉的嘶鸣，扑击的动作完全停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杀戮机器，眼中的红光虽然依旧，却多了一丝迷茫与顺从，重新变得“安静”下来，虽然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却不再有立刻扑上来的疯狂。

“洛…”涵婓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抓住那抹早已消散的微光。这来自魂核深处的震动，这源于洛红衣最后献祭的“赎”字印记，像一剂温柔的强心针，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沸腾的杀意和深渊般的戾气得到了暂时的安抚与约束。

然而，就在涵婓心神被这意外出现的“赎”字印记所牵动，情绪产生巨大波动的瞬间——

“呃！”

身旁的阿澈，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他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

“阿澈？！”涵婓立刻警觉，血瞳瞬间锁定阿澈。

只见阿澈脸上刚刚因“赎”字光芒而浮现的属于“人”的痛苦表情，正被另一种更强烈的、非人的扭曲所取代！他额心那道焦黑的竖痕疯狂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左冲右突！他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在急速变化！属于少年的深棕色，与弑神种血瞳的猩红，如同两桶被打翻的颜料，在他的眼球里疯狂地混合、冲突、争夺着主导权！

“不…不要…出来…”阿澈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在与体内某个可怕的存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涵婓的心猛地一沉！阿澈的意识正在被压制！是血瞳的本源疯狂意志在反扑？还是…他立刻试图调动力量压制阿澈的异变，同时神念探向阿澈混乱的识海！

就在涵婓的神念触及阿澈识海边缘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破碎画面的信息洪流，如同溃堤的洪水，顺着神念链接，狠狠冲进了涵婓的识海！

涵婓的身体剧烈一震，血瞳瞬间失焦！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座冰冷、布满金属管道和闪烁符文的研究室。穿着白色长袍、面容模糊的研究者（其中一个背影，赫然带着青冥那标志性的阴冷气质！）正围着一个巨大的、浸泡在绿色营养液中的培养槽。

培养槽中，悬浮着一个瘦小的、蜷缩着的孩童身影——那是幼年的阿澈！他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导管和感应器，小小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

画面破碎、跳跃。

他看到阿澈被强行按在冰冷的实验台上，额心被植入一颗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晶体。剧痛让阿澈发出凄厉的哭喊，小小的身体疯狂挣扎。

他看到营养液的颜色由绿转红，阿澈的身体在液体中痛苦地痉挛、生长、异变…额心被植入晶体的位置，皮肤裂开，一只猩红的、充满暴戾气息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看到青冥站在培养槽前，手中把玩着一块染血的玉佩——那是涵婓当年留给阿澈的护身符！青冥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笑容。他对着培养槽中那只睁开的猩红血瞳，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传达着某个命令。

画面再次破碎，最终定格在一幕：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实验室。幼年的阿澈（或者说，被血瞳意志初步侵蚀的阿澈），额心的血瞳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他小小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属于研究员的匕首。他的面前，倒着一具穿着白袍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面。而阿澈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被血瞳红光浸染的、冰冷的茫然。

“不是我…哥哥…不是我…是他…是他控制我…”阿澈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精神呓语，在涵婓识海中回荡。

轰！

涵婓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炸雷！所有的冰冷、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怨念，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青冥！原来如此！原来阿澈的“背叛”，阿澈双手沾染的鲜血，包括那些被算在自己头上的“弑亲”罪孽…竟是青冥在阿澈被植入血瞳后，趁其意识混乱脆弱时，通过血契进行的深层操控！他操控着阿澈的身体，犯下罪行，再将这记忆深埋，成为折磨阿澈、离间兄弟、最终将阿澈也变成实验体的筹码！

“青！冥！”涵婓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如同淬血的诅咒！血瞳之中，冰封的杀意被点燃，化为焚天之焰！他体内刚刚被“赎”字印记安抚的怨念之力，再次狂暴地沸腾起来！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彻底的毁灭与复仇！

然而，就在涵婓的狂怒被点燃到顶点的瞬间——

嗡！

他识海深处，那个刚刚亮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赎”字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温和的安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强烈的警告和…压制！

同时，涵婓脸上的伤口，阿澈身上残留的伤痕，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血脉与魂核链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蛛网，剧烈地共振起来！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拉扯感传来！

月光之下。

涵婓与阿澈的身影，在经历了血肉转移的诡异、力量融合的冲击、记忆洪流的冲刷以及此刻狂怒与印记压制的剧烈冲突后…终于抵达了那个无法逆转的临界点！

两人的身体，仿佛被月光融化。

涵婓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阿澈的身体则像是被投入火中的蜡像，边缘开始模糊、流淌。

他们的距离在无形的力量拉扯下，不受控制地急速靠近！

涵婓额前血红的“罪”字烙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阿澈额心那道焦黑的竖痕，也再次撕裂开来，猩红的光芒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两道光芒在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悍然对撞！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如同水乳交融般的、无声的湮灭与吞噬。

血光与猩红的光芒相互缠绕、渗透，最终彻底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深邃、更加妖异的暗红色泽！这光芒如同一个巨大的茧，瞬间将涵婓与阿澈急速靠近、边缘已经模糊交融的两道身影，完全包裹了进去！

光芒之茧剧烈地搏动着，如同孕育着可怕生命的心脏。暗红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映照着下方残破的天穹城和无数仰望的惊恐目光。

弑神种军团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猩红的复眼死死盯着那搏动的光茧，仿佛在等待着王的蜕变。

整个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光茧的搏动越来越剧烈，暗红色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终于，在达到某个极限的瞬间——

嗤啦！

如同裂帛之声。

光茧的顶部，猛地被从内部撕开一道缝隙！

一只脚，踏了出来。

足尖踏在观星台冰冷的、布满裂痕的玄罡岩上。那是一只成年男子的脚，线条冷硬有力，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上面却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古老符咒般的暗红色纹路，隐隐流动着不祥的光泽。

紧接着，另一只脚也踏了出来。

一个身影，缓缓从暗红光茧中走出。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个新生的身影之上。

他有着涵婓挺拔的身形轮廓，却比涵婓更加精悍，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穿着由暗红色光茧残留能量凝聚而成的、如同流动熔岩般的贴身甲胄，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他的脸…

月光之下，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确切形容的脸。

它融合了涵婓的冷峻与阿澈残留的少年青涩，棱角分明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柔和。皮肤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上面同样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咒文，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下颌。

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他的双眼。

左眼，是涵婓那标志性的、空洞死寂的血瞳。只是此刻，这血瞳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沉淀着一种更深的、如同万古寒渊般的疲惫与…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漠然。

右眼，却是阿澈那双属于少年的、深棕色的眼眸。但这只眼眸中，属于阿澈的清澈与茫然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如同掠食者般的冰冷锐利，瞳孔深处，隐隐有猩红的血芒在流转、沉淀。

而在他的额心正中，一道深邃的、如同第三只眼的竖痕，取代了涵婓的“罪”字烙印和阿澈的血瞳位置。竖痕紧闭着，但边缘却流淌着粘稠如血的暗红光芒，仿佛随时可能睁开，释放出毁灭的凝视。

这张脸，既像涵婓，又像阿澈，却又两者皆非。它如同将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强行糅合在一起，又用火焰和诅咒重新熔铸锻造而成。它英俊得近乎妖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感。月光流淌其上，竟无法留下清晰的倒影，仿佛光线都被那层皮肤下隐隐流动的暗红咒文所吞噬。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陷入死寂的天穹城，扫过那些单膝跪地、猩红复眼中只剩下绝对臣服的弑神种军团。

左眼的血瞳，冰冷死寂。

右眼的棕眸，锐利如刀。

额心的竖痕，血光流转。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苍白的手指上，暗红咒文如同活物般缠绕。指尖，对着下方那座象征着秩序与权柄的巨城，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力量爆发，没有言语。

只有一股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绝望的宣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天穹城，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新的“无面者”，已然降临。

旧日的秩序…该终结了。

月光之下，那额心紧闭的暗红竖痕，在无声的宣告中，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