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血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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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通道的边缘还残留着熔岩冷却后的暗红光泽，如同巨兽尚未闭合的淌血伤口。涵婓抱着洛红衣残破的身躯，踏出通道的瞬间，一股带着铁锈与腐朽尘埃气息的、冰冷而稀薄的气流扑面而来。不再是地底深渊那令人窒息的闷热与硫磺味，这是属于地表之上的空气，久违的、带着一丝荒凉的自由气息。

然而，这微弱的生机感转瞬即逝，被一种更宏大、更恐怖的景象彻底碾碎。

天穹，不再是他们所知的任何模样。

没有星辰，没有云层，甚至没有熟悉的夜幕。整个天空被一种粘稠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彻底覆盖、浸透。一轮巨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暗红圆月，高悬于天的正中央，占据了视野的绝大部分。它并非悬挂，更像是嵌在天幕上的一个巨大伤口，一个通往无尽血狱的孔洞。猩红的光华如同实质的血浆，从那轮血月中泼洒而下，笼罩了目之所及的一切——荒芜的戈壁，扭曲的枯木，嶙峋的怪石…整个世界都浸泡在这令人作呕的血色光海之中。

血月当空！

这并非自然的天象，而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阵法伟力！整个天地都成了这血月大阵的祭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污秽和绝望感，如同无形的潮水，随着那猩红月华的流淌，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涵婓和他身后仅存战士的意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粘稠的血浆。

“统领…这…这是…”仅存的几名初代军战士踉跄着跟在涵婓身后走出通道，抬头望见那轮恐怖的血月，无不骇然失色，声音干涩颤抖。他们早已油尽灯枯，此刻在这血月光华的照耀下，体内残存的血灵军秘术之力竟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身体随时会在这污秽的光华中溶解。

涵婓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怀中的洛红衣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环境的剧变，残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涵婓血色的双瞳死死盯着那轮血月，额前那枚深紫近黑的“罪”字符印在血月光下灼热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他清晰地感受到，这无处不在的血色月华，蕴含着一种极其阴毒、专门针对血契生物的力量！它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细针，试图穿透他体表的魂火，刺入他濒临破碎的魂核，勾起秘术最深层的反噬！

更让他心头冰寒的是，帝君兽的状态。这头分担着他痛苦与诅咒的巨兽伙伴，在踏出血月笼罩范围的瞬间，便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呜咽。它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覆盖全身的森白骨甲缝隙间，原本黯淡下去的暗金色血液再次缓缓渗出。血月光华洒在它身上，如同强酸泼洒，骨甲表面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出缕缕带着腥臭味的黑烟！它那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痛苦地眯起，瞳孔深处那抹残留的血色再次变得浓郁。血月之力，正疯狂地催化着它体内因涵婓吞噬同袍而残留的狂暴异种魂能反噬！它巨大的头颅低伏下来，粗重的喘息带着灼热的气流，喷吐在涵婓脚边的砂砾上，气息比在深渊时更加萎靡混乱。

“青冥…”涵婓的牙齿几乎要咬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饱含恨意的名字。只有他那个所谓的“兄长”，才能布下如此丧心病狂、笼罩天地的绝杀之阵！这血月，是最后的审判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就在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异变陡生！

前方荒凉的戈壁之上，血月的光华如水银般流淌过一片低洼地带。那原本只有嶙峋怪石和沙砾的地面，突然如同煮沸般翻滚起来！一只只覆盖着锈蚀铁甲的手臂，猛地破开砂石，伸向天空！紧接着，是头颅、躯干…一个个身影挣扎着从地下爬出！

是玄甲！那个被青冥控制、曾在泣血峡谷追杀他们的初代军副统领！然而此刻的他，早已面目全非。他身上的玄色重甲布满裂纹和暗红的血污，头盔下露出的半张脸，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肌肉僵硬扭曲，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血窟窿，另一只眼珠浑浊无光，只有瞳孔深处一点诡异的血芒在闪烁，如同两点来自地狱的鬼火。他不再是活人，而是一具被血月之力强行唤醒、操控的傀儡！

不止他一个！

在玄甲身后，更多的身影从血月照耀的沙土中爬出。有身披天穹城制式甲胄的士兵，有穿着各色服饰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些肢体残缺、明显早已在之前战斗中阵亡的初代军战士！他们无一例外，身体僵硬，动作扭曲，皮肤呈现出死尸的青灰或腐败的暗紫色，空洞的眼眶或浑浊的瞳孔中，都燃烧着与玄甲如出一辙的、两点猩红的鬼火！浓烈的尸臭混合着血腥味，随着这些“复活者”的出现，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一支由亡灵和傀儡组成的、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军团，在血月的光辉下，无声地集结，挡在了涵婓一行人的正前方！玄甲僵硬地抬起手臂，手中那柄曾经象征着初代军荣耀的巨剑，此刻缠绕着污浊的血光，剑尖遥遥指向涵婓。无声的杀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而来。

“吼——！”帝君兽感受到威胁，强忍着痛苦，发出一声威慑性的咆哮，试图驱散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然而，回应它的，只有戈壁呼啸而过的、带着血腥味的风声，以及那些亡灵傀儡眼眶中无声跳动的猩红鬼火。它们没有恐惧，没有情绪，只有被血月赋予的、绝对的杀戮指令！

“杀…杀光…叛…逆…”玄甲僵硬的下颚开合着，发出如同生锈铁片摩擦般嘶哑破碎的音节。他猛地一挥巨剑！

呜——！

没有任何呐喊，没有任何战鼓。这支沉默的死亡军团，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动的提线木偶，迈着僵硬而迅捷的步伐，带着浓烈的尸臭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决堤的灰色潮水，向着涵婓和他身后寥寥数人、伤痕累累的队伍发起了冲锋！

“结阵！防御！”一名初代军战士嘶声怒吼，强撑着举起残破的武器。但他们的力量早已在连番恶战中耗尽，在这血月光华下更是被不断削弱。面对这数量庞大、不惧生死、源源不断的亡灵狂潮，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涵婓抱着洛红衣，无法腾出双手。他血瞳怒睁，意念驱动，周身惨白与暗红交织的魂火轰然爆发，形成一圈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冲在最前方的亡灵傀儡！

轰！

数十具冲在最前的傀儡瞬间被狂暴的魂火撕碎、点燃，化为燃烧的残肢断臂！污浊的黑烟冲天而起。

然而，这毁灭性的打击非但没有阻止亡灵狂潮，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涵婓魂火彻底摧毁、化为飞灰的亡灵傀儡所在的位置，血月的光华如同受到吸引般骤然汇聚、凝实！仅仅一个呼吸之间，猩红的光华中，新的身影再次凝聚成形！依旧是覆盖着锈蚀铁甲的玄甲，依旧是那些面目狰狞的亡灵士兵！它们从血光中踏出，眼眶中的猩红鬼火跳动，仿佛从未被消灭过！甚至连被摧毁前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无限复活！

在这血月笼罩的领域内，只要血月之力不竭，这些被大阵唤醒的亡灵傀儡，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它们如同附骨之疽，会一次次被摧毁，又一次次从血月光华中重生，无穷无尽！直到将猎物彻底拖垮、撕碎、吞噬！

“该死！”涵婓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体内的魂能本就在吞噬同源魂火后冲突剧烈，濒临失控边缘，每一次动用力量都如同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面对这杀之不尽、灭之不绝的亡灵狂潮，他能支撑多久？帝君兽又能支撑多久？仅存的战士更是在亡灵的冲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更糟糕的是，随着他动用魂火，那无处不在的血色月华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疯狂地向他侵蚀而来！丝丝缕缕的猩红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缠绕上他体表的魂火，试图渗透进去。每一次侵蚀，都带来灵魂被污染的冰冷刺痛，额前的“罪”字烙印灼痛更甚，脸颊上那几片鳞片状的黑斑也隐隐传来麻痒感，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这污秽的月华！

他必须分心抵御血月之力的侵蚀，又要抵抗亡灵狂潮的冲击，还要护住怀中昏迷的洛红衣！三重的压力如同三座大山，狠狠压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之上！

就在涵婓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和危急之时，他怀中那具一直沉寂的残躯，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洛红衣！

她似乎被外界狂暴的能量波动和浓郁的血腥死亡气息所惊动。失去了双臂和视觉的她，残破的身体微微绷紧，沾满血污的长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努力感知着什么。

涵婓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动，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洛红衣那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似乎在极其快速地转动。她并非在用眼睛“看”，而是…在用某种涵婓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听”！听风的流动，听能量的轨迹，听这血月大阵运行的…“声音”！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极力分辨着某种极其复杂、极其危险的信号。颈后那枚碎裂了一半、残留一半的紫黑色咒印，在血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突然，她猛地侧过头，将失去双臂后仅存完好的右侧肩头，用力地、急促地贴在了涵婓的胸膛之上！那里，靠近心脏的位置！

涵婓浑身一震！他清晰地感受到，洛红衣的肩头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极其强烈的警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传递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急迫！

几乎就在洛红衣发出警示的同时！

异变再起！

那轮高悬于天的巨大血月，中心那如同深渊孔洞的区域，猩红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刺目！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粗大无比的血色光柱，如同上苍降下的污秽裁决之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天际，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涵婓头顶上方！

这光柱并未直接攻击涵婓的实体，而是轰然炸开，化作一片覆盖了涵婓周身数丈范围的、粘稠如血浆的猩红光幕！光幕之中，无数的血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组合，散发出撼动灵魂的诡异波动！

涵婓只觉得眼前猩红一片，意识瞬间被一股强大的、阴冷的精神力量强行拉扯、入侵！他周围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变幻！

荒凉的戈壁消失了，亡灵军团消失了，血色的天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景象——涵氏宗族祠堂的后院，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

幻象！

而且是直指他内心最痛处、最不敢触碰的禁忌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