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铜钱和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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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和腰牌

夜色深沉，欧阳旧宅。</p>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早已面目全非，厚厚的腐叶层覆盖其上，踩上去绵软无声，散发出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霉烂气息。</p>

缝隙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荆棘如同绿色的鬼爪，疯狂地钻出，肆意蔓延，有的甚至长到了半人高。</p>

几处曾经精心布置的花坛，如今只剩下断壁残砖，里面堆满了枯枝败叶和不知名的垃圾。</p>

庭院中央，原本应该是一座假山和水池。</p>

如今假山早已坍塌了大半，嶙峋的怪石滚落一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滑腻的菌类。水池干涸见底，只余下黑黢黢的淤泥，散发出阵阵恶臭。池底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在月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p>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排黑黢黢的房屋轮廓。</p>

曾经雕梁画栋的廊檐，如今只剩下断裂的梁柱和歪斜的椽子，如同巨兽残缺的肋骨，狰狞地刺向夜空。</p>

门窗大多朽烂不堪，有些只剩下空洞的框子，有些则歪斜地挂着几片破碎的窗纸，在夜风中如同招魂幡般无力地飘荡、发出“噗噗”的轻响。</p>

黑洞洞的门窗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p>

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吹过庭院，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灰尘，发出“呜呜”的低咽。几只受惊的野猫从一堆倒塌的杂物后猛地窜出，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留下几声尖锐的嘶叫，迅速消失在更深的废墟里。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朱冉和欧阳昭明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p>

月光清冷，将这片废墟的每一个破败细节都勾勒得无比清晰。倒塌的游廊，残破的月洞门，枯死的古树，散落在地地、早已辨不出颜色的布幔碎片......</p>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彻底凝固，凝固在四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凝固成一片巨大而沉重的、散发着死亡与冤屈气息的废墟。</p>

陈扬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线索的角落。朱冉则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目光在那些黑洞洞的门窗间逡巡，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p>

欧阳昭明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承载着家族血泪和耻辱的故园，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眼中充满了悲愤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寻找真相的渴望。</p>

苏凌站在最前，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p>

他静静地望着这片死寂的废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跳动着冰冷的、如同即将燎原的星火般的决心。</p>

废墟无言，月光森冷。一场在时间灰烬中寻找真相的艰难跋涉，就在这死寂的庭院中，悄然拉开了序幕。</p>

苏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拾了一番心情，这才低声道：“分头找，仔细些.....昭明兄，你跟紧我。”</p>

苏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p>

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厚厚的、散发着浓重霉烂气味的腐叶层，脚下传来绵软无声的触感，如同踩在无数逝去的时光之上。</p>

四人如同谨慎的探矿者，在这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开始了艰难的搜寻。动作都放得极轻，唯恐惊动什么，或是引起前门那两个守卫哪怕一丝的注意。</p>

他们从最靠后的一排偏房开始。这些房屋大多门窗朽烂，甚至房顶都已部分坍塌。</p>

苏凌和陈扬负责破败的房屋内部，朱冉和欧阳昭明则在外围的廊下、角落仔细查看。</p>

苏凌踏入一间看似仆役居所的房间。屋内一片狼藉，倾倒的桌椅、破碎的瓦罐散落一地，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p>

他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枚短匕，用匕首小心地拨开堆积的尘土和碎屑，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每一寸砖石。</p>

然而，除了老鼠钻洞留下的痕迹和一些早已干涸发黑、难以辨认的污渍，一无所获。</p>

苏凌又仔细检查了墙壁，手指拂过斑驳的墙面，触手是冰冷粗糙的沙砾感和湿滑的苔藓。墙壁上没有任何刻痕、暗格或是可疑的孔洞，只有岁月侵蚀留下的自然裂纹。</p>

隔壁传来陈扬压抑的咳嗽声，显然他也被弥漫的灰尘呛得不轻。片刻后，陈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对着苏凌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挫败。</p>

朱冉和欧阳昭明也结束了外围的搜索，同样毫无发现。朱冉拍了拍手上的灰，低声道：“公子，外面廊柱都朽得快断了，除了鸟粪和蜘蛛网，啥也没有。”</p>

陈扬他们很显然都有些丧气，苏凌耸了耸肩，声音刻意的轻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风吹雨打，早就面目全非了，找出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不容易......不要气馁，咱们往前面找找看！......”</p>

三人这才打起精神，朝苏凌点了点头。</p>

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四人来到了宅邸的核心——中厅。</p>

这里曾是主人待客议事之所，规格明显比偏房高出许多。虽然同样破败不堪，但高大的梁柱、残存的雕花窗棂，依稀还能看出昔日的几分气派。</p>

中厅的大门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厅内更加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和残窗中透入，形成几道朦胧的光柱，光柱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厅堂中央的地面上，散落着倾倒的屏风骨架、碎裂的瓷瓶、翻倒的香炉，一片狼藉。</p>

“这里......当年抄家，我记得清楚......是最混乱的地方。”</p>

欧阳昭明的声音带着哽咽，看着眼前象征着家族最后尊严的场所化为废墟，身体微微颤抖。</p>

苏凌没有言语，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整个空间。</p>

他走到厅堂正中央，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破碎的家具残骸。他用匕首轻轻撬开一块腐朽的屏风木板，查看夹层；又翻动碎裂的瓷片，检查底部是否有标记或夹带。</p>

陈扬则重点检查支撑厅堂的几根粗大立柱，用匕首柄敲击着，倾听是否有空洞的回音，同时仔细查看柱身是否有异常的凿痕或修补痕迹。</p>

朱冉则举着火折子，在墙壁和角落里一寸寸地搜寻。</p>

时间一点点流逝。</p>

除了灰尘、蛛网和更多破碎的器物，依旧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踩碎枯枝的轻响。</p>

搜寻的徒劳和环境的压抑，让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在黑暗中悄然滋生。朱冉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p>

“非舍兄，会不会......真的什么都没留下？”欧阳昭明的语气充满了绝望，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p>

苏凌没有回答，他站起身，目光越过厅堂狼藉的景象，投向前院的方向，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动摇。</p>

“走......去前院！”苏凌一字一顿，十分坚定的说道。</p>

前院紧邻大门，格局相对紧凑。这里有几间应是账房、书房或重要库房之类的所在。</p>

由于中厅一无所获，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动作也越发谨慎。</p>

他们逐一检查。</p>

账房内，散落着一些被虫蛀鼠咬、早已无法辨认字迹的烂账本碎片。</p>

书房里，书架倾颓，书籍字画早已化为乌有，只余下满地纸浆般的黑色污物和朽烂的木屑。</p>

库房更是空空如也，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剩下。</p>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每个人的心脏。</p>

最后，他们来到了最靠近大门的一间厢房。这间房位置特殊，似乎介于门房和内宅之间，房门相对完整，只是虚掩着。</p>

苏凌压低了声音，朝着前方不远的大门处看了一眼，惨白而昏暗的灯笼光芒，依稀可见。</p>

“这里离着大门很近，待会儿大家的动作一定要更轻，千万莫要惊动了那大门前的守卫......”苏凌的声音压得极低道。</p>

陈扬三人闻言，皆使劲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p>

苏凌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p>

一股比别处更浓重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让他眉头微蹙。</p>

房内同样破败，家具倾倒，灰尘厚重。但苏凌的目光，瞬间被房间靠近内墙角落的地面吸引了过去！</p>

那里，在厚厚的灰尘覆盖下，隐约可见几道深色的、呈放射状溅射开的痕迹！虽然被灰尘覆盖，颜色也已变得暗沉近黑，但那独特的形态，让苏凌瞳孔骤然收缩！</p>

“火折子......!”苏凌精神一振，低声急道。</p>

然后他立刻蹲下身，示意陈扬将火折子的光靠近些。陈扬也精神一振，举着那火折子凑到了近前。</p>

微弱的火光下，苏凌屏住呼吸，用匕首极其小心地刮开覆盖在痕迹表面的浮尘。</p>

随着灰尘被拂去，一片暗红褐色的、已经干涸板结的污渍显露出来</p>

！那形态，分明是喷溅状的血迹！而且位置在墙角，高度很低，像是有人受伤后蜷缩在此处挣扎喷溅而出！</p>

“这里，当年可曾有欧阳家的人被禁卫虐待、殴打么？......”苏凌朝欧阳昭明低低地问道。</p>

欧阳昭明先是愣了一阵，随即坚定地摇摇头道：“不曾，这里当年是我叔父府上仅有的三名护院武师的住处，他们平素也没什么事，只是负责看门......禁卫来的时候，他们都在睡梦中，所以根本来不及抵抗，就被都缴械了......因此，并没有遭到殴打或者虐待......”</p>

苏凌心中一动，虽然欧阳昭明的话，可能存在着记忆偏差，但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证明，这墙上喷射状的痕迹，不是来自欧阳昭明叔父欧阳秉忠家中的人的......</p>

而且这种喷射状的血迹，极有可能是......突下杀手，一击要害造成的。</p>

所以......这血迹，到底是谁留下的呢？</p>

苏凌心中疑窦丛生。</p>

公子快看，这墙上还有血！......”朱冉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欧阳昭明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悲愤。</p>

苏凌没有说话，他沿着长长的血迹喷溅方向，抬头看向上方的墙壁。墙壁上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在墙面上拂拭。</p>

随着灰尘被抹开，几道深而凌乱的刮痕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刮痕深入墙皮下的灰泥，边缘参差不齐，绝非自然剥落！更令人心惊的是，刮痕周围的墙面上，同样沾染着点点暗褐色的斑驳！是干涸的血点！</p>

“这是......抓痕？还有......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