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玉传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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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洗过的城市，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喘息。

沈默靠在一条狭窄、堆满霉烂纸箱和废弃油桶的后巷墙壁上。冰冷的砖石透过湿透的廉价夹克，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脊背。空气里弥漫着垃圾腐败的酸臭、劣质油脂冷却后的油腻，以及一种城市底层永远无法摆脱的、混杂着绝望的潮湿气味。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新生的左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指关节隔着粗糙的布料，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那里，一片光滑。没有任何疤痕，甚至没有新生皮肤常有的粉嫩。触感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玉石般的微凉。但沈默知道，在皮肤之下，在血肉深处，蛰伏着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温和却浩瀚的、如同沉睡星海般的能量暗流，正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他新生的左臂内缓缓流淌。

暗金色的脉络。

它们像融化的星辰金液，在血肉与骨骼的间隙中勾勒出神秘的光路。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这些脉络微微搏动，散发出一种微不可察的暖意，驱散着刺骨的湿寒，也在无声地修复着他体内那些被母巢爆炸和能量反噬留下的细微创伤。

这是“源质”的力量？还是……“真名”的权柄？

沈默不知道确切的名字。他只知道，这力量源自于那个冰冷的实验室，源自于被抹杀的“沈默”，更源自于他最后时刻，用灵魂的咆哮击碎“清除”指令、唤醒的某种……存在本源。

代价是惨重的。左臂虽然重生，但那场战斗几乎榨干了他身体的每一分潜力。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胃袋，带来阵阵抽搐般的空虚和眩晕。失血的虚弱感并未完全褪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隐痛。更麻烦的是，血玉虽然沉寂，被这新生的暗金力量强行压制在左臂深处，如同一块冰冷的、嵌入骨髓的黑色顽石，但它并未消失。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它那冰冷、沉寂、却又如同深渊般蕴含着无尽贪婪的本质。它像一颗埋藏在体内的定时炸弹，一旦这新生的力量出现波动……

【核心意识沉眠状态：稳定（97%）】

【外部能量环境：贫瘠。源质活性：维持最低阈值。】

【生理机能：中度受损。建议：摄入高热量食物。避免高强度能量输出。】

【警告：核心（血玉）残留污染指数：0.3%（临界波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幽灵的低语，在他混乱的思绪边缘响起。这声音比在西郊废墟时更加微弱、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古老电台，带着一种随时会彻底消失的虚弱感。它似乎也受到了新生暗金力量的压制和干扰，变得不再那么具有绝对的强制力，更像是一种基于现状的、冰冷的分析报告。

沈默疲惫地闭上眼。金色竖瞳隐藏在眼睑之下，视野陷入纯粹的黑暗。他需要休息，需要食物，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理清脑海中那些爆炸后碎裂、混乱如麻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罐子、冰冷的指令、刺入身体的管线、扩音器里那个被抹杀的“沈默”……以及，最后那声源自灵魂的怒吼。

然而，这座庞大的、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黑暗中的城市，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

就在他试图将意识沉入那片修复性的温暖暗流中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恶意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穿透了后巷污浊的空气，精准地“撞”在了沈默的感知边缘！

不是哀悼者那种混乱狂暴的气息！也不是母巢意志那种宏大冰冷的压迫！这股恶意……更隐蔽，更阴冷，如同黑暗中悄然游弋的毒蛇，带着一种精准的……“锁定”感！

沈默猛地睁开双眼！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瞬间刺向波动传来的方向——巷口之外，街道对面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废弃报刊亭！

几乎在他目光扫到的同时！

嗤！嗤！嗤！

三道细微到几乎被城市背景噪音完全掩盖的破空声响起！三道幽绿色的、仅有牙签粗细的能量光束，如同毒蛇吐信，从报刊亭的阴影缝隙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无比，分别射向沈默的眉心、心脏和……他插在口袋里的左手！

陷阱！精准的狙杀！

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扑倒！

噗！噗！

两道幽绿光束擦着他的头皮和肩膀掠过，狠狠钉在他身后的砖墙上！没有爆炸，只有轻微的“滋滋”声，坚硬的砖石表面瞬间被腐蚀出两个深不见底的、冒着刺鼻白烟的小洞！第三道光束，则险之又险地擦过他插在口袋外的右手手背，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痕！

敌人！而且绝非变异怪物！这是……人为的武器！带着精准的杀戮意图！

沈默的身体在湿滑的地面翻滚，沾满污秽的泥水。左臂深处，那股温和的暗金能量流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刺激，瞬间变得活跃起来，沿着手臂的脉络加速流淌，带来一种微麻的、蓄势待发的感觉。而沉寂的血玉核心，也仿佛被那幽绿光束中蕴含的某种冰冷能量所触动，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警告！侦测到高腐蚀性生物能量武器攻击！】

【攻击模式分析：制式“蝮蛇”III型微光射线枪（非法改装）！】

【威胁等级：高！】

【侦测到微弱“归源”同频能量残留！锁定来源：攻击者！】

“归源”？！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沈默的神经！血玉的低语，实验室的指令……这个词汇如同诅咒，缠绕着他的过去和现在！

报刊亭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的动作迅捷如风，丝毫没有因为攻击落空而有丝毫停顿，右手握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绿微光的短小枪械，枪口再次抬起，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锁定翻滚中的沈默！左手则反握着一柄同样散发着微弱幽绿光泽的锯齿匕首，显然是为了近身补杀！

没有废话，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杀戮！

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新获得的力量如同陌生的猛兽，尚未完全驯服。面对这种训练有素、手持致命武器的杀手，硬拼几乎是死路一条！

他猛地蹬地，身体如同滑溜的泥鳅，利用后巷堆砌的杂物作为掩护，朝着巷子更深处的黑暗亡命奔逃！身后，那灰衣杀手如同附骨之蛆，脚步轻盈迅捷，每一次落脚都悄无声息，手中的“蝮蛇”射线枪不断喷吐出致命的幽绿光束！

嗤嗤嗤——！

光束在狭窄的后巷中穿梭，打在生锈的铁皮垃圾桶上，瞬间熔穿一个大洞，里面的垃圾燃烧起来；打在湿漉漉的墙壁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深坑！死亡的阴影紧紧贴着沈默的后背！

“不能这样下去！”沈默在狂奔中咬牙。竖瞳的视野穿透黑暗，捕捉着前方复杂的地形——堆叠的废弃家具、断裂的消防梯、倾倒的建筑垃圾……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那尚未掌控的力量发挥作用的近身机会！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了前方巷子尽头！那里被一堆如同小山般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废弃工业垃圾堵死！垃圾山由扭曲的金属框架、破碎的塑料桶、凝固的化学废料和腐败的有机垃圾混合而成，形成一道绝望的死路！

身后，杀手的脚步声和射线枪充能的微弱嗡鸣已经近在咫尺！

没有退路了！

沈默眼中厉芒一闪，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那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垃圾山猛冲过去！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狠狠撞上那些尖锐锈蚀的金属和粘稠腐败的垃圾时——

嗡！

左臂深处，那股温和的暗金能量流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决死的意志，瞬间变得汹涌澎湃！不再温顺，而是如同被激怒的星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性！皮肤下，那些玄奥的暗金脉络骤然亮起，光芒透过薄薄的夹克布料透射出来！

沈默猛地抬起新生的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近在咫尺的垃圾山！

没有刻意去想，没有复杂的引导。一种源自本能的、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操控感瞬间支配了他的动作！

“开！”

一声低吼，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宣告！

掌心正中，那枚微小的、由暗金纹路构成的三瓣嘴烙印骤然亮起！深邃的暗金色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微弱的光线！一股无形的、带着温和却又无可抗拒的湮灭力量的波动，以他的掌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如同春风拂过沙堡般的、无声的消融！

沈默手掌所向，那堆积如山的、混合着金属、塑料、化学废料和腐败有机物的工业垃圾，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分解力场！坚固的金属框架如同酥脆的饼干般无声地断裂、粉碎，化为齑粉！坚韧的塑料桶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融化、汽化！粘稠的化学废料和腐败的有机物更是如同被抹去般直接分解、消散！

一个直径超过两米、边缘光滑如同被最精密的激光切割过的圆形通道，瞬间出现在垃圾山的中央！通道内壁残留着高温熔融后又瞬间冷却的琉璃状光泽，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却没有丝毫烟尘！

沈默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穿过了这条被他强行“开辟”出来的通道！消失在了垃圾山另一侧更浓重的黑暗和混乱之中！

追至垃圾山前的灰衣杀手，猛地刹住脚步！

他那张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幽绿的枪口微微下垂，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个光滑到不可思议的圆形通道。通道内壁上残留的琉璃光泽，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湮灭……之力？”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第一次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不可能……‘基石’的权柄……怎么会……”

他的目光扫过通道边缘散落的、仅存的几块垃圾残骸。那些残骸并非被蛮力破坏，而是呈现出一种……从最基础粒子层面被彻底解构、湮灭的状态！如同从未存在过！

杀手眼中的惊骇迅速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贪婪与狂热的冰冷。他不再犹豫，身体如同鬼魅般一闪，也钻入了那个光滑的通道，朝着沈默消失的方向急速追去！左手反握的锯齿匕首上，幽绿的光泽变得更加刺眼。

……

穿过垃圾山的通道，沈默并未停下。剧烈的奔跑和刚才那一下强行催动暗金力量，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他冲进了一片更加广阔、也更加混乱的区域——城市边缘的废弃车辆处理场。

眼前是钢铁的坟场。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天幕下，勾勒出无数扭曲狰狞的剪影。锈蚀的铁皮、破碎的车窗玻璃、裸露的发动机内脏……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机油味和塑胶燃烧后的刺鼻气息。

沈默踉跄着冲入这片钢铁坟场深处，利用一辆侧翻的公交车残骸作为掩体，背靠着冰冷湿滑的铁皮，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和雨水，小溪般流淌。他低头，看向自己新生的左手。

掌心，那枚暗金的三瓣嘴烙印已经隐没不见，皮肤光滑如初。但刚才那一下强行释放的湮灭之力带来的感觉，却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里。温和，却带着一种抹杀存在的绝对意志。仿佛他掌心所向，便是法则的边界，存在的禁区。

强大……却难以掌控。仅仅那一下，就几乎抽空了他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暗金能量流，甚至引动了左臂深处沉寂血玉的微弱悸动。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灵魂深处涌上来。

【警告！源质能量过载输出！活性降至最低阈值！】

【核心（血玉）污染波动指数上升至0.5%！风险：低（可控）。】

【侦测到追踪者持续接近！距离：150米…120米…】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催命的符咒。那个灰衣杀手，如同最老练的猎犬，循着他留下的微弱能量痕迹和血腥味，追了上来！而且速度极快！

沈默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竖瞳的视野穿透层层叠叠的汽车残骸，扫视着这片巨大的钢铁迷宫。他需要地形优势，需要……猎物。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了处理场深处，一片被巨大破碎机残骸和堆积如山的压缩汽车方块包围的区域。那里地形最为复杂，视野极差，更重要的是……在竖瞳的能量视野中，那片区域的地面之下，似乎埋藏着某种巨大的、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生物活性能量的东西……像是一个沉睡的活物？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沈默脑中瞬间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不再刻意隐藏踪迹，反而故意踢翻了一块锈蚀的车门，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然后朝着那片埋藏着“活物”的复杂区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果然，身后灰衣杀手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清晰、急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紧咬了上来！

沈默冲入那片由破碎机残骸和巨大压缩汽车方块构成的阴影迷宫。光线在这里被彻底吞噬，只有缝隙中透下的几缕惨淡月光。脚下是混杂着油污和金属碎屑的泥泞。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生物活性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

他猛地停在一块半埋入泥土、如同小山般的巨大压缩汽车方块后面。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金属，屏住呼吸。

嗒…嗒…嗒…

杀手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如同死神的鼓点，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和冰冷。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沈默藏身于此，幽绿的枪口在阴影中如同毒蛇的眼睛，缓缓扫视着这片复杂的掩体区。

“出来吧，基石。”沙哑干涩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你的力量……不该如此蒙尘。‘归源’才是你的归宿。交出真名印记，加入我们，主会赐予你……真正的永恒。”

归源教派！

这个名字如同冰水，浇在沈默的心头。果然！这些追杀者，和那个实验室，和血玉所谓的“归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