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尸语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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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冰冷。窒息。

意识如同沉入墨汁深渊的顽石，在绝对的死寂和无重中缓慢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残留的余波，如同幽灵般啃噬着存在的边缘。

痛。

左肩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墨绿色的毒素如同活物，在暗红物质勉强覆盖的伤口下缓慢蠕动、侵蚀，带来一阵阵腐蚀神经的尖锐麻木。后背数十道骨刃撕裂的伤口，每一次微弱的搏动（如果那还能称为搏动的话）都牵扯着破碎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幻痛。胸腔深处，那颗名为血玉的核心，沉寂得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只有极其微弱、近乎停滞的脉动，证明着某种非人的“生命”尚未彻底终结。

沈默感觉自己被埋葬了。被冰冷的碎石、厚重的尘土、以及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埋葬。残存的意识碎片在剧痛和虚无的夹缝中飘荡，无法凝聚，无法思考，只有一片混沌的、充满死亡气息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

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温润触感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粒细沙，在意识的深渊底部，极其缓慢地漾开了一丝涟漪。

这悸动并非来自胸腔那颗沉寂的核心。

而是……左手腕内侧。

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润的暗红光芒，艰难地穿透了覆盖在手腕上的碎石和污血，如同黑暗中苏醒的萤火。光芒的来源，是皮肤下，那枚米粒大小、形状却异常规整的暗红玉石碎片。它正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混乱的暗红能量尘埃。那些能量，源自上方塌陷坑洞边缘，依旧在抓挠嘶吼的尸潮，源自这片死寂废墟深处沉淀的死亡气息。

每一次微弱的吮吸，都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凉的能量流。这能量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如同沙漠中濒死之人舔舐到的露珠，强行吊住了沈默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残存意识。

`[次级核心…活性化…微量能量汲取…载体维系…]`

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冰冷信息流，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传递到沈默近乎沉寂的意识中。是血玉核心？不，更像是手腕碎片本身传递出的、一种源自同源的本能。

这丝冰凉的能量流，并未带来力量，反而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意识混沌的迷雾，将更清晰、更强烈的感官痛苦，无比清晰地传递回来！

“呃……”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沈默撕裂的喉咙里挤出。伴随着这声呻吟，残破的躯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牵动全身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视觉系统依旧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闪过的一些毫无意义的、扭曲的暗红色噪点。听觉被尖锐的耳鸣占据了大半，但在这令人疯狂的噪音之下，一些来自外界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模糊地穿透进来。

滴答…滴答…滴答…

是谁？还是……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沙…沙…沙…

是碎石和尘土，从身上滑落的声音。

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密集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属节肢，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快速爬行、摩擦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并非来自上方塌陷口，而是来自……周围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

恐惧！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对未知黑暗和密集爬行物的原始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沈默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比面对尸潮和净火小队时更加纯粹、更加令人头皮炸裂！

`[警告…未知节肢生物活动…数量：众多…距离：接近…威胁评估：中低…]`

手腕碎片传递的冰冷信息带着一丝紧迫感。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沈默残存的意识疯狂地驱动着这具如同破烂玩偶般的躯体。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如同在刀山上翻滚。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被碎石半掩埋的身体，试图从这冰冷的坟堆中挣脱出来。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涩响和伤口撕裂的剧痛。

不知挣扎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个世纪的力量。他终于勉强将上半身从碎石堆里拱了出来，靠在一截冰冷、粗粝的、似乎是巨大管道残骸的金属物体上。剧烈的喘息撕裂着干涸的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灰尘、硫磺和一种……陈腐的、如同机油混合着铁锈的沉闷气味。

视觉依旧无法恢复。他只能依靠手腕碎片那微弱但精准的扫描脉冲，艰难地勾勒着周围的环境轮廓。

这里似乎是医院地下更深层的某个废弃空间，比上面的设备层更加古老、破败。穹顶极高，隐没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只有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几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应急灯残光在闪烁。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史前巨蟒的骸骨，从头顶纵横交错地垂落、断裂，有些深深插入地面。地面并非平整的水泥，而是布满了厚厚的、踩上去绵软无声的黑色灰尘，其间散落着更多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倒塌的混凝土块，以及一些被厚厚尘埃覆盖、早已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庞大机器残骸。空气粘稠、冰冷，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机油味、硫磺味以及一种……仿佛被遗忘亿万年的、属于金属坟墓本身的死寂气息。

而最让沈默（或者说手腕碎片传递的感知）头皮发麻的是——就在这片废墟的阴影里、断裂的管道内部、巨大的机器残骸下方……无数个细小的、散发着微弱金属冷光的红点，如同黑暗森林中密密麻麻的萤火虫，正随着那密集的窸窣爬行声，无声地移动着！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只未知的金属节肢生物！

`[目标锁定…金属基生命体…能量反应：微弱…集群意识…]`

就在这时，手腕碎片扫描脉冲捕捉到了距离他藏身之处不远的一块扭曲金属板下方，一个被掀开一角的、锈迹斑斑的金属舱门。舱门旁边，散落着更多的金属铭牌碎片。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半埋在厚厚的黑灰里，借助碎片扫描的“视觉”，沈默“看”清了上面腐蚀更加严重、但依稀可辨的古老字形：

**【昆仑基地·03区·主通风管道维护口】** (昆仑古字，字形更加扭曲，充满了蛮荒与衰败的气息)

昆仑基地？03区？主通风管道？

这些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建造的秩序感，与这片死寂的废墟格格不入。它们是什么？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

`[信息碎片…关联性分析…权限不足…]`

手腕碎片传递的信息冰冷而有限。

就在沈默的意识被这神秘铭牌碎片短暂吸引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沙…

那密集的爬行声陡然加剧！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手腕碎片的扫描脉冲瞬间拉响最高警报！

`[威胁临近！目标：载体生物质\/能量核心！]`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暗红复眼的金属蜘蛛，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废墟的每一个缝隙、每一处阴影中疯狂涌出！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大的堪比成年人的拳头！通体覆盖着哑光黑色的、布满划痕和锈迹的金属甲壳，八条细长尖锐的金属节肢高速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它们的口器位置并非尖牙，而是两片高速旋转、闪烁着幽蓝冷光的圆形微型锯片！发出高频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

这些金属蜘蛛的目标极其明确——沈默这具散发着“生物质”气息和微弱能量波动的残破躯体！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群！

`[防御姿态！优先保护核心！]`

手腕碎片的指令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它微弱的光芒骤然增强，一股冰冷的能量脉冲试图扩散开来，震慑这些低级的金属生命。

然而，这股脉冲太微弱了！对于这些似乎只有简单集群猎食本能的金属蜘蛛来说，非但没有震慑作用，反而像是点燃了进攻的信号！

唰！唰！唰！

数十只速度最快的金属蜘蛛，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从不同的角度猛地弹射而起！高速旋转的微型锯片口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咬向沈默暴露在外的脖颈、手臂、以及胸前那尚未完全被暗红物质覆盖的伤口！

致命的金属风暴！

沈默残破的身体在求生本能和手腕碎片的强行驱动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他猛地向后缩身，试图躲避。同时，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臂，五只漆黑的爪刃本能地向前挥舞格挡！

铛！铛！嗤啦！

爪刃精准地劈飞了几只金属蜘蛛，将它们坚硬的甲壳斩裂，爆出细小的电火花和粘稠的黑色机油状液体。但更多的蜘蛛突破了防御！

噗嗤！噗嗤！

剧痛瞬间传来！至少有五六只金属蜘蛛，它们高速旋转的锯片口器，狠狠地咬进了沈默右前臂的皮肉！冰冷的金属锯齿疯狂切割着被暗红物质覆盖的肌肉和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黑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粘稠的黑色机油溅射出来！

同时，还有几只蜘蛛落在了他的胸口和大腿上，锯片口器疯狂地切割着相对完好的皮肉！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神经！沈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甩掉这些致命的金属附着物！但那些金属蜘蛛如同附骨之蛆，用锋利的节肢死死抠进皮肉，口器疯狂切割，贪婪地吮吸着流出的血液和蕴含其中的微弱能量！

`[载体损伤加剧！生物质流失！能量流失！]`

`[请求主核心…支援…]`

手腕碎片的光芒急促闪烁，传递出近乎绝望的信息。它试图加大能量输出，震开这些蜘蛛，但能量流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被那些金属蜘蛛口器的幽蓝冷光更快地吸收吞噬！

就在这危急关头，沈默胸腔深处，那颗沉寂如死物的血玉核心，似乎被这剧烈的生物质流失和同源碎片的求救信号所刺激，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咚……

如同死寂深潭中投入的一颗小石子。

随着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搏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贪婪、更加霸道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皮的一线缝隙，瞬间接管了手腕碎片那微弱的控制权！

`[能量…食物…]`

一个远比手腕碎片冰冷、原始、充满绝对掠夺欲望的意念，直接烙印在沈默的意识中！是血玉主核心！它苏醒了！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线意识！

这股冰冷霸道的意志，瞬间覆盖了手腕碎片的指令。它没有选择防御或震退，而是……引导！

嗡——！

手腕碎片的光芒瞬间从温润的暗红，转为一种带着不祥吞噬气息的深红！光芒如同活物般流转，瞬间覆盖了沈默整个左手手掌和前臂！那些死死咬在左臂上的几只金属蜘蛛，首当其冲！

嗤嗤嗤——！！！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切割的锯片口器，在接触到深红光芒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停止了旋转！哑光黑色的金属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黯淡！紧接着，一股粘稠的、如同融化沥青般的黑色物质，从蜘蛛的甲壳缝隙中渗透出来，沿着深红光芒的轨迹，疯狂地涌向沈默的手腕碎片！

吞噬！不是吸收能量，而是……连构成这些金属蜘蛛的物质本身，都在被强行分解、转化、吞噬！

`[金属熵化…结果吞噬…能量转化…]`

冰冷的意念伴随着剧痛传来！沈默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一团烧红的、不断扭动的金属！撕裂般的剧痛从手臂直冲大脑！手腕碎片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地抽取着那些被分解的金属物质和其中蕴含的微弱能量！

咬在左臂上的几只金属蜘蛛，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化作几滩粘稠的、失去光泽的黑色金属烂泥，从手臂上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而恐怖的吞噬，似乎震慑了其他扑上来的金属蜘蛛。它们的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密密麻麻的暗红复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畏惧。

但这震慑极其短暂！

`[食物…更多…]`

血玉主核心那贪婪的意志更加炽盛！它操控着沈默的左手，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

沈默的左手，在深红光芒的覆盖下，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五指张开，不再是爪刃形态，掌心却仿佛张开了一个无形的、充满吸力的黑洞！

目标——距离最近的一只拳头大小、正挥舞着锯齿口器作势欲扑的金属蜘蛛！

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了那只金属蜘蛛！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