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焚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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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与混乱的能量乱流缓缓沉降。

祭坛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流淌着暗金与墨绿交织、如同熔融琉璃般的诡异液体，滋滋作响。

深坑的边缘。

一道瘦削、赤裸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立了起来。

是涵婓的养弟。

最后一点蛹衣的灰烬从他肩头滑落。他全身赤裸，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上面布满了疯狂扭动、如同活物的墨绿色血契纹路，这些纹路正试图重新占据他的身体，却因为刚才的爆炸冲击而显得有些紊乱、迟滞。最触目惊心的，依旧是胸口那块深深嵌入、搏动不息的暗金色魂核碎片。

他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湿漉漉的、与涵婓同色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一片死寂。

只有坑底熔融液体发出的滋滋声，以及远处涵婓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血声。

青冥扶着灼热的结界壁垒，勉强站稳，脸上混杂着惊怒、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死死盯着深坑边缘那个沉默的身影，暗中再次尝试凝聚操控的意念。

涵婓艰难地从碎石堆中抬起头，血红的瞳孔被烟尘和额前汗湿的白发模糊，却死死锁定在弟弟身上。胸口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感依旧清晰，但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那个站立的身影所攫取。弟弟…那声咆哮…是反抗？还是彻底失控的前兆？

就在这时。

深坑边缘的少年，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接着，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湿漉的黑发向两侧滑落，再次露出了那双眼睛。

纯粹的暗红血瞳。

然而，此刻这双血瞳之中，之前倒映的幽绿手印虚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混乱的光。暴戾、痛苦、空洞、茫然…种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破碎的镜片，在那深不见底的血色中疯狂地旋转、碰撞。

他的视线毫无焦距地在破碎的祭坛上扫过，掠过深坑里翻滚的熔流，掠过远处结界壁垒旁气息不稳、眼神阴鸷的青冥，最终…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定格在了碎石堆中，那个正死死望着他、嘴角还残留着刺目鲜血的白发身影——涵婓的身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少年那双混乱的血瞳，在触及涵婓染血面容的刹那，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里面疯狂旋转的种种情绪碎片，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隔着弥漫的烟尘，隔着流淌的熔岩，隔着血与火的距离，涵婓却清晰地“读”懂了那个无声的唇形。

那是一个字。

“…哥？”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涵婓早已千疮百孔的神魂之上。不是指向青冥，而是他！是涵婓！那混乱血瞳深处一闪而逝的、被无边痛苦和暴戾所淹没的…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弟弟”的…茫然孺慕？

就在这时，少年那双刚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血瞳，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颅，身体猛地向后一弓，双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鸣！他裸露皮肤上那些墨绿色的血契纹路如同通了高压电流般，瞬间亮得刺眼，疯狂地扭动、收紧、向着他全身，尤其是那双血瞳深处，疯狂钻去！

“呃啊啊啊——！！！”更加凄厉、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少年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抱着头，在深坑边缘痛苦地翻滚，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姿态，每一次翻滚都撞得碎石飞溅。那双血瞳在混乱的痛苦中，时而闪过属于“弟弟”的惊惶碎片，时而被纯粹的、倒映着幽绿手印的暴戾暗红彻底吞噬！

是青冥！他在强行镇压！在少年意识出现一丝松动、本能地认出涵婓的瞬间，青冥发动了最残酷的反扑！他要彻底碾碎这刚刚萌芽的“错误”，将新生的弑神种彻底拖回黑暗的傀儡深渊！

“青！冥！”涵婓的怒吼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咆哮，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从碎石堆中炸响！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再次站起，胸口的创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沸腾的黑气和暗金能量狂涌而出，但他眼中只剩下那个在深坑边缘痛苦翻滚、被血契疯狂侵蚀的瘦弱身影。

青冥站在结界边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手中重新凝聚的惨绿印诀光芒更盛。他看着涵婓徒劳的挣扎，看着少年在血契侵蚀下痛苦的翻滚，眼中是掌控一切的冰冷和一丝…实验即将成功的狂热。快了，只差最后一点，这最完美的弑神兵器，就将彻底打上他青冥永恒的烙印！

然而，就在涵婓的怒火即将冲破极限，就在青冥的印诀光芒即将攀升至顶点的瞬间——

在深坑边缘疯狂翻滚、抱头惨嚎的少年，动作猛地一僵！

他死死抱住头颅的双手，极其突兀地松开了！

不是无力，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提线木偶突然被切断丝线般的…松弛。

他停止了翻滚，停止了惨嚎。

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半跪在滚烫的、流淌着熔融液体的坑边岩石上。

低垂着头。

湿漉的黑发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只有瘦骨嶙峋、布满疯狂扭动墨绿纹路的脊背，在无声地剧烈起伏着。

整个祭坛，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坑底熔岩的滋滋声，单调地回响。

涵婓挣扎的动作停住了，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个突然静止下来的身影，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青冥手中的印诀光芒也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这突然的静止…超出了他的控制预期。

时间仿佛被拉长。

一息。

两息。

三息。

突然！

那半跪着的、剧烈起伏的脊背，猛地绷直！

低垂的头颅以一种非人的速度，骤然抬起！

湿漉的黑发被甩向脑后，再次露出了那张苍白清俊、却因极致的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扭曲而显得无比狰狞的脸。

以及那双眼睛。

血瞳！

依旧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暗红。

但这一次，里面所有的混乱、痛苦、茫然…统统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东西。

绝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下冻结的、不蕴含任何生命温度的…空洞。

那是一种被彻底掏空了一切情感、一切自我、只剩下纯粹容器和杀戮指令的空洞。

他缓缓地转动脖颈，动作僵硬得如同锈蚀的傀儡。那双空洞的血瞳，先是极其缓慢地扫过远处结界边缘、印诀光芒闪烁的青冥。

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如同扫过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接着，那空洞的视线，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弥漫的烟尘，精准地、冰冷地，钉在了碎石堆中，正死死望着他的涵婓身上。

被这双眼睛锁定的瞬间，涵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那不是弟弟的目光！那甚至不是青冥傀儡的目光！那是…深渊本身在凝视！

死寂被打破。

少年那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肌肉在绝对指令下强行牵动形成的、扭曲的、冰冷的、如同面具裂痕般的弧度。

然后，一个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目…标…锁…定…”

声音不大，却如同丧钟，在死寂的祭坛上轰然敲响！

青冥脸上的掌控一切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失控的狂怒！不！这反应不对！这不是他最终指令里设定的傀儡反馈！

涵婓的心脏，在那冰冷空洞的“目标锁定”四字入耳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红的瞳孔里，倒映着弟弟那张扭曲冰冷的“笑容”，倒映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空洞血瞳…一股灭顶的寒意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清除…开始。”

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宣判着最终的命令。

半跪在坑边的少年，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站直了身体。他胸口那块暗金色的魂核碎片，搏动的光芒骤然变得稳定、刺目，如同被激活的毁灭核心。全身疯狂扭动的墨绿血契纹路，如同得到了最终指令的血管网络，瞬间停止了无序的扭动，亮起森然稳定的光芒，将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抬起一只苍白、瘦削、却仿佛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力的手。

指尖，对准了碎石堆中的涵婓。

一股冰冷、纯粹、只为了毁灭而存在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他单薄的身体里轰然爆发，瞬间锁定了涵婓！那气息之强，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