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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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的指尖在总督府后墙第三块青砖上叩了三下。

墙内传来空洞的回响。

她侧头看了眼守在门外的总督府护卫——那两个原本该守夜的人此刻正歪在廊下打盹，喉头还挂着酒气。

是她临走前往他们茶盏里撒了半钱迷魂散，不多不少，够他们睡到子时三刻。

密室石门吱呀一声开时，霉味混着潮腥扑面而来。

沈璃摸出袖中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石壁上斑驳的青苔，还有墙角堆着的半箱陈年老茶——看来这任总督倒没辜负\"茶痴\"的名号。

她蹲下身，指尖扫过茶箱底部凸起的木纹，果然触到一道暗扣。

\"咔嗒\"。

木匣从茶箱夹层中滑出时，沈璃的呼吸轻滞了半拍。

匣身雕着缠枝莲纹，与她前日在南洋古卷里见过的凰音谷纹饰有七分相似。

她掀开匣盖，月光从头顶透气孔漏进来，正照在匣中那块古玉上。

玉色青白如雾，表面却浮着金红纹路，像被火烧过的凤凰羽。

沈璃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玉面，便有灼烧感顺着血脉窜上来——和她腕间凰翼印记觉醒时的痛法一模一样。

她倒抽一口冷气，却见玉面符文突然泛起红光，八个古字缓缓浮现：\"凰火再燃，命择终启。\"

\"啪\"。

火折子掉在地上，火星溅在青砖上又迅速熄灭。

沈璃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潮湿的石壁上。

前世她濒死时，腕间凰翼印记也这样烫过，当时她以为是回光返照的错觉，如今才明白——原来这玉，这符文，这所谓的\"命择\"，早在她重生前就埋下了线。

\"沈姑娘？\"

石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她几乎要摸袖中短刃。

抬眼却见谢无尘立在门口，月白长衫沾了夜露，发梢还滴着水——看来是翻了后墙进来的。

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古玉，又落在她发白的指节上：\"我在客栈等了两个时辰。\"

沈璃将古玉塞进袖中，转身时故意放轻语调：\"总督府的密室比我想得深。\"

\"但你掌心的汗，比密室还潮。\"谢无尘关了石门，袖中取出帕子递过去。

他的指尖在半空顿了顿，终究没碰到她的手，只将帕子放在旁边茶箱上，\"方才在窗外，我看见玉上的光了。\"

沈璃攥紧帕子，檀香混着他惯用的沉水香，突然让她想起前世被太子暗卫追杀时，也是这样的味道裹着她躲进破庙。

那时谢无尘还是太子近臣，却偷偷给她塞过伤药。

现在他是她的谋士，可看她的眼神...总像在看一团随时会烧尽的火。

\"你已逼太子交出了北境军权，林晚卿的舆论网也被商会撕开了口子。\"谢无尘伸手按住她欲收的袖管，指腹隔着布料蹭过她腕间的凰翼印记，\"沈家的仇报了，南洋的商盟稳了，你该停了。\"

\"停？\"沈璃低头看他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他的指节因常年握笔有些薄茧，此刻却在微微发颤，\"谢先生可曾见过被雷劈断的树？

树桩里的火芯子，烧了三年才灭。\"她抽回手，转身走向石门，\"我不是在背命运，是命运先背了我。\"

谢无尘没再说话。

直到两人回到客栈，他站在她房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今夜子时，西屿的船会靠岸。\"他顿了顿，\"我让人备了两匹马，往南是商盟总舵，往北是京城...你还有得选。\"

沈璃关上门时，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远。

她摸出古玉放在案上，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得符文像活了般流转。

案角的沙漏正沙沙往下淌，她数到第七百二十粒沙时，终于起身掀开床板——那里藏着她亲手雕的火种，用凰音谷的梧桐木削成，浸过她的血。

海边祭坛的礁石被潮水冲得滑腻。

沈璃跪在最高处的礁石上，将火种按进石缝里。

风卷着咸涩的潮气灌进领口，她却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冷。

直到火种\"腾\"地窜起金红色火焰，热浪扑在脸上，她才找回点活人的温度。

火焰越烧越高，竟在半空凝成一道虚影。

是个白衣女子，广袖上绣着凰羽，眉眼与沈璃有三分相似。

她的声音像春溪撞在石头上：\"凰裔之力，非为复仇，亦非为统治。\"

沈璃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等了三百年的答案，就这一句？

\"而是为了终结仇恨的循环。\"白衣女子抬手，火焰中浮现出画面：前世沈家满门血溅刑场时，太子萧承璟袖中掉出的北戎密信；林晚卿在佛堂撕毁的沈璃婚书；甚至更早，沈璃十岁那年，她娘在绣绷上绣的凰纹——原来那不是普通的凤凰，是凰音谷的族徽。

\"你以为是仇恨让你重生。\"白衣女子的虚影开始变淡，海风卷着火星掠过沈璃鬓角，\"可你可知，每一世凰裔觉醒，都是因为有人在循环里困得太久。\"

\"那你...\"沈璃踉跄着站起身，礁石上的水藻滑得她几乎跌倒。

她抓住旁边的珊瑚礁，指甲缝里渗出血，\"为何让我重生？

为何让我...\"

虚影消失了。

火焰\"啪\"地灭了，只剩一缕青烟飘向海平线。

沈璃跪在礁石上，望着自己腕间发亮的凰翼印记，忽然想起谢无尘今夜说的\"你还有得选\"。

可现在她才明白——有些选，从她重生睁眼看见血溅刑场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了。

海风吹来，她袖中古玉又开始发烫。

这次的烫不一样，像有个声音在血脉里低语：去问，去要个答案。

沈璃摸出古玉，月光下符文流转如活物。

她望着渐白的天际，轻声说：\"明日，我便去凰音谷。\"

潮声淹没了她的话。

但礁石下的浪里，有尾红鲤突然跃出水面，鳞片上沾着的火星，正朝着西屿方向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