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宁期此地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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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对小夫妻，新娘子是纥石烈部落的人。</p>

完颜弘康看了看非常丰润的新娘子，又看看瘦巴巴的新郎倌，再看看比新郎倌还要瘦的毛驴子。</p>

小王爷同情地叹了口气，大度地挥了挥手，表示等行动开始，他们就可以连人带驴一起滚蛋。</p>

这个年代没有手表，人们大多都掌握了通过阳光判断大概时间的能力。</p>

插在地上用以记时的木棍，影子渐渐移到了做好位置的地方。</p>

各谋克开始返回自己的队伍，一边大声吆喝着睡觉的士兵起来，一边在亲兵的帮助下开始披甲。</p>

如此之多的人一起行动，让树上的鸟儿再度惊飞起来。</p>

很快，一支支队伍便集结完成。</p>

各谋克早就依据吴老二画的“地图”，确定了自己的行动路线以及攻击的目标。</p>

他们一声令下，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冲出了树林。</p>

完颜弘康看着一队队人马席卷而去，不由得哈哈大笑。</p>

他摆摆手，对那推独轮车的货郎，还有那对小夫妻道：“滚吧，没你们的事儿了。”</p>

三人一听，如蒙大赦，忙不迭就逃开了去，生怕一会儿此人再后悔。</p>

完颜弘康显然是个热爱战斗的，待一位位谋克带了自己的人冲出林子以后，他就迫不及待起来。</p>

此时，林中还剩下三百多人，这都是王府的部曲，王府的亲信。</p>

完颜弘康按捺不住地翻身上马，对特意留下保护杨沅的三十多名侍卫道：</p>

“你们好好保护杨学士，一切听从杨学士安排。待本王回来，缴获所得分两成给你们。”</p>

留在杨沅身边的这三十多人都是王府部曲，绝对的亲信，自然不能苛待了。</p>

那些留在杨沅身边的士兵正在惆怅着，毕竟不能参加行动，就比别人少了一个捞钱的机会。</p>

如今听完颜弘康一说，他带的这三百人的缴获，要分一部分给自己，顿时大喜。</p>

他们马上纷纷恭祝小王爷旗开得胜，满载而归。</p>

完颜弘康大笑着一指杨沅，道：“行了，少拍马屁了！你们记住喽，在外面，杨学士才是小王爷，你们说话警醒些。”</p>

完颜弘康交代完了，迫不及待地拨马便走。</p>

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狩猎”，机会只有这一次。</p>

今天之后，有着共同大敌的各部落之间，也会暴发全面战争的事实，必定会让纥石烈部落采取必要的措施了。</p>

到那时候再想如此肆无忌惮地掳掠，就不可能了。</p>

至于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全面猎杀，就不用担心遭到来自三秃子山的激烈狙击。</p>

纥石烈部落的地盘，是三面环山的一块盆地。</p>

纥石烈部落的首领所在的本部，依山就势，位于盆地的尽头，三秃子山上。</p>

从那里居高临下，可以俯瞰盆地上扇形排布的数十个大小村落。</p>

但是如果从山上想驰援山下部落，就算纥石烈吹鼎来得及集结兵力，从数十里外的三秃子山赶到这里，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p>

这段时间，足够他们撒欢儿的了。</p>

杨沅抬头看了看天色，约定的撤退时间是太阳落山的时候。</p>

按照这个季节太阳落山的时间来算，大概有两个时辰的劫掠时间。</p>

两个时辰，即便来不及深入纥石烈部落的腹地，也能对一半的村落造成巨大伤害。</p>

且不说这个时间拿捏的，让纥石烈部落来不及驰援。</p>

就算他们肯不惜马力全力驰援，等他们的大军杀到，不做丝毫喘息地立刻投入战斗，欢喜岭这边的人马也要开始撤退了。</p>

夜色之下，纥石烈吹鼎绝对不敢追赶。</p>

欢喜岭既然敢派出这么多人跟他掀了桌子，天知道夜色之下有没有伏兵？</p>

杨沅翻身上马，用马鞭向左前方一指，道：“走，咱们从这边往上走走。”</p>

杨沅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喇叭口盆地的开口处最左沿。</p>

左侧是陡峭的连绵高山，有一条半天然的蜿蜒小道，曲曲折折的探向半山腰。</p>

贴着这一侧如果往里跑个二三十里地，就能抵达整个盆地的中线最左侧。</p>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一路沿着这样半山小路驰马，能够看清谷中大概。</p>

那三十余骑侍卫已经有了完颜弘康的承诺，此番不会白来一趟，自然不介意陪杨沅去走马观花一番。</p>

这小道勉强能够二马并辔，他们又不急着赶路，安全起见，就排成一字长龙，策马上山，边走边看。</p>

北方的山要高大一些，这条山脉的半山腰处，就有一百多丈的高度了。</p>

今天天晴气爽，山下的阡陌、农庄，一览无余。</p>

从高处能够看到欢喜岭的人马化整为零，变成了数十只饿狼，正扑向那一座座村庄。</p>

近处的两三座村落，已经被欢喜岭的铁蹄冲了进去。</p>

他们会在太阳落山之间，不断地攻陷、掳夺、再攻陷……</p>

不管他们最终打到哪里，太阳一旦落山，就会立即撤退。</p>

无法掳夺回去的即将秋收的庄稼，将在他们撤退的时候点燃，还能为他们照亮撤退的路，阻挡纥石烈的追兵。</p>

站在这山上，是听不见哭喊声、看不见鲜血的。</p>

只有已经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的他们，很清楚那些移动的小黑点，是一个个正在冲杀的士兵。</p>

大约在半山腰走出十五六里的山路，路边出现一块平坦的探出区域，生长着茂密的野草。</p>

杨沅等人下了马，走到平台边，眺望着下方大地。</p>

欢喜岭的“狼群”还没有杀到这里，毕竟他们是一边杀一边掳。</p>

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行进速度。</p>

而杨沅一行人策马轻驰，一路不停，又不用在村庄和田野之间拐来拐去，行进快了许多。</p>

山下较近处，隐约能够看到一些人影，应该是在田间劳作的农人。</p>

但是，很快的，那些比蚂蚁大些有限的人影，便从田间各个方向，开始向村落赶去。</p>

站在这里看，真像是一群正在四处寻找食物的蚂蚁，忽然同时收到了什么讯息，齐齐往一个方向赶去。</p>

杨沅往村里看了看，没有看到烽烟一类的讯号。</p>

杨沅道：“前边遇袭的村落，应该已经传出警讯了。</p>

这些在田间劳作的人，都在赶回他们的村子，村子里应该有警讯传出来了。”</p>

旁边一名侍卫道：“不错，每个村落时，都会有一口钟。</p>

钟不是很大，但是钟声传出去，足以让这座村子范围内的人都听见。</p>

他们对于钟声，也有一定的说法。比如一声代表什么，两声代表什么。</p>

不过，这种约定每个村子都不一样。”</p>

杨沅点点头，往谷中盆地的尽头看去。</p>

那尽头就是三秃子山，阳光正照在那几座山峰上，显得份外明媚。</p>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别看那几座山峰看着很近，实际上还有几十里的距离呢。</p>

杨沅道：“这里的村庄还没有遇袭，但已接到示警。</p>

他们在召集自己的村人回来的同时，必然会继续向后边的村寨示警，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三秃子山去。”</p>

杨沅没有带过兵，尤其是猛安谋克制下的女真兵。</p>

所以他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眼下他是无法估算三秃子山的纥石烈吹鼎从收到警讯开始集结兵马，需要多少时间的。</p>

不过从山上往这边赶过来的速度，经过今天半天的行军，他大概倒是能够估摸出来了。</p>

杨沅心想，下一回集结兵马时，我还真该全程跟着小王爷一起行动。</p>

跟他走上几回，我就能摸清他们的动员效率了。</p>

侍卫见他望着远处三座山峰若有所思，便主动介绍道：“左边那座是大秃子山，右边那座是小秃子山。</p>

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老秃子山。我们平时所说的三秃子山，指的就是那三座山峰。”</p>

杨沅听着这质朴无华的名字，看着远处那几座山峰。</p>

山上草木葱郁，但极顶处是圆顶，有点光秃秃的感觉。</p>

上边未必就没有草木，不过估计都是低矮的植被，所以从远处看来有点秃。</p>

杨沅道：“我们走的这条山道，最远能到哪里，能够直达三秃子山吗？”</p>

那侍卫咧嘴笑道：“我没走过，不晓得。不过，就算能直通三秃子山也走不得。</p>

我们还是得从山下攻过去。就这种山路，要是想从这儿打上三秃子山去，那就是送死了。”</p>

杨沅点了点头，在冷兵器时代，的确是这样。</p>

如果是后世，恰因为此处险要，只要有一挺机关枪，或者几把冲锋枪，守住了要隘，就足以保证后续部队源源而至了。</p>

可是在这个时代，哪怕这条山路真的能直通三秃子山，也确实利用不上。</p>

“咱们再往前走……”</p>

杨沅一边说，一边从三秃子山的方向收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山路。</p>

话未说完，他便脸色一变，急声道：“那边有人！”</p>

山路如蛇，盘绕山间，“蛇身”时隐时现。</p>

杨沅刚刚分明看到一个骑士在山腰处一闪而过。</p>

那个地方，目测距这里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一里多。</p>

杨沅定晴再看时，又有一名骑士从那处山腰驰过。</p>

杨沅他们所在的位置，从那边往这边看的话，由于草木的遮挡，不太容易看到什么。</p>

而且那段可以看到有人经过的位置，这一侧是悬崖，因此才没有遮挡。</p>

骑士从那里经过时，会更加谨慎看路，不会四下张望。</p>

饶是如此，杨沅还是马上退了几步，赶紧向侍卫们招招手。</p>

“有人从那边过来了，赶紧把我们的马牵到那边拐角处隐蔽起来。</p>

千万不要让马嘶叫出声，其他人跟我埋伏于此，快！”</p>

王府的这些部曲亲兵，大多精于马性。</p>

只见他们只是摸着马头轻轻安抚几下，就牵马而去，急急走向来时山路的拐角处。</p>

马匹隐藏在那里，从这边就看不到了。</p>

很快，他们就把马匹送到了拐角那边，留了四个人看守。</p>

其他人急急赶回来，提着弓，挎着刀，一脸的兴奋。</p>

杨沅一摆手，带着他们便悄然隐向山坡向上一面的灌木丛中。</p>

上官骆、上官明月、完颜元昀带着二十余骑，沿着山路缓缓而行。</p>

山间风景秀丽，气息清幽，他们也是心情舒畅。</p>

昨日做客于纥石烈部落，今日他们方始离开。</p>

到目前为止，上官骆姐弟俩，已经成功地把蒲察野部、纳懒不哈部、乌吉赫部和纥石烈部暗暗拉拢到了一起。</p>

本来还应该包括完颜元昀的护步达冈的。</p>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p>

谁也没有想到，完颜驴蹄的家人竟然会在此时归来。</p>

更加叫人想不到的是，那个李太公身边只有一千骑兵，竟然有那么大的魄力，全部派出来了，突袭一支三千人的队伍。</p>

而且他们成功之后，竟然还敢继续作战，一鼓作气地打到了背荫河，打了完颜元昀一个措手不及。</p>

以至于完颜元昀明明占据着兵力上的优势，现在却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p>

不过，失去了护步达冈，对上官姐弟来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完颜元昀更好控制了。</p>

蒲察野、纳懒不哈部、乌吉赫和纥石烈四部结合，再加上绥芬河流域的乌古论部，基本上就对完颜大睿所在的龙泉龙城（牡丹江市）形成了合围之势。</p>

此刻，他们是要赶去宁古塔（牡丹江市南部宁安市），说服那里的渤海大姓贵族高氏家族。</p>

只要高家再投向他们，就能把龙泉古城围得铁桶一般。</p>

完颜大睿本人正在辽东，他的家族没什么人才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p>

这样的话，他们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p>

只要再把龙泉古城掌握在手中，在马上就要召开的“都渤极烈”大会上，元颜元昀就比完颜驴蹄这个叔父更具竞争力了！</p>

上官骆想成为女真史上最年轻的国相，上官明月想成为完颜雍最器重的女人，完颜元昀想成为联盟长，他们都想有光明的前途。</p>

前途上，杨沅这个老六，正安静地蹑伏着，就像一匹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