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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人听到鲁公子来了,心里一惊,暗自疑惑:“他前几天不是已经来过了,怎么又来?先请他到正厅坐着吧。”她先派管家婆出去,问问鲁公子有什么事。管家婆出去一看,急忙跑回来对夫人说:“夫人,这个公子是假的,和前几天晚上来的不是同一个人。前几天那个胖胖的,戴的头巾也是黑色的;这个白白瘦瘦的,完全不一样。”夫人不敢相信,亲自到后堂,隔着帘子偷偷张望,果然不是之前那人。孟夫人心里犯起了嘀咕,又让管家婆出去,仔细盘问鲁公子家里的情况,没想到鲁公子对答如流,一字不差。孟夫人第一次见到假公子时,心里本就有些怀疑;如今眼前的鲁公子仪表清秀,谈吐文雅,倒像是真正的公子。她又问鲁公子今天为何而来,鲁公子回答:“之前承蒙老园公传话相邀,只是我在乡下有事耽搁了,今早才回来,特意前来拜见,还请夫人恕罪。”孟夫人这下确定眼前的是真公子了,可又忍不住想:“那前夜冒名顶替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她急忙回到房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女儿,还懊悔地说:“都怪你爹做事不讲天理,害你受这样的委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幸好这事没被外人知道,过去的就不提了。如今女婿在外面,是我特地请来的,不送点东西实在说不过去,这可怎么办才好?”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阿秀听了母亲的话,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她心里五味杂陈,这种复杂的情绪难以形容:说自己是被骗的,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说感到羞耻,又觉得满心不甘;说生气恼火,却又无从发泄;说心里苦,更是有苦难言,就像被乱针扎在身上,痛痒难忍。好在阿秀生性坚强,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说道:“母亲先出去和他见一面,我自有办法。”

孟夫人听了女儿的话,走到大厅与鲁公子相见。鲁公子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上方,说道:“请岳母大人上座,受小婿鲁某一拜。”孟夫人推辞了一番,最后在旁边站着,受了鲁公子两拜,然后让管家婆把鲁公子扶起来请他坐下。鲁公子说道:“我只因家境贫寒,礼数上多有欠缺。承蒙岳母大人不嫌弃,这份恩情我永生难忘。”孟夫人听了,心里满是愧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让管家婆把厅门关上,去请小姐出来相见。

阿秀站在帘子里面,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只让管家婆传话:“公子不该在乡下耽搁这么久,辜负了我和母亲的一番心意。”鲁公子解释道:“我是因为在乡下生病了,才没能及时赶来。如今我信守约定,怎么能说辜负了你们呢?”阿秀在帘子后面回应道:“昨天之前,我一心认定自己是公子的人;可如今过了一天,我已不配侍奉公子,也不想玷污了公子的家门。至于金银财物,我也无法相助了。这里有两股金钗、一对金钿,还望公子收下,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公子还是另选良缘吧,不要再惦记我了。”管家婆把两件首饰递给鲁公子,鲁公子还以为这是阿秀要悔婚,说什么也不肯收。阿秀又说:“公子就收下吧,不久之后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公子请回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说完,只听见她呜呜咽咽地哭着回房去了。

鲁公子更加疑惑,忍不住向孟夫人抱怨:“我虽然穷,但绝不是为了这两件首饰而来。如今小姐像是要和我断绝关系,老夫人为什么也不解释一下?既然这样对我,又何必叫我来呢?”孟夫人连忙解释:“我们母子对你绝无二心。只是因为公子来迟了,小女心里有些怨气,还请公子不要误会。”鲁公子根本不信,说起父亲在世时两家的情分,“如今父亲去世,我家道中落,难道你们就忍心改变主意?我现在全靠岳母大人做主,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反悔了呢?”鲁公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孟夫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想走也走不了。

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乱作一团,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喊道:“夫人,不好了!快来救救小姐!”孟夫人吓得冷汗直冒,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在管家婆的搀扶下,急忙跑到绣阁,只见女儿用一条罗帕,吊死在床上。她们赶紧施救,可阿秀早已没了气息,怎么叫都叫不醒,房间里的人见状都痛哭起来。鲁公子听说小姐自杀了,还以为这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想把自己赶走,还在大厅里大声吵闹。孟夫人强忍着悲痛,让人把鲁公子请进绣阁。鲁公子走进绣阁,只见阿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生命迹象。孟夫人哭着说:“贤婿,你好好看看你的妻子吧。”鲁公子见状,只觉得万箭穿心,放声大哭起来。孟夫人哭着说:“贤婿,这里不是你久留的地方,万一惹出是非,麻烦就大了,你先回去吧。”她让管家婆把那两件首饰塞进鲁公子袖中,把他送了出去。鲁公子无可奈何,只能含泪离开。

孟夫人这边一面安排给女儿入殓,一面派人去东庄通知顾佥事回来,只说女儿因为不愿意退婚,上吊自杀了。顾佥事得知后懊悔不已,痛哭了一场,随后安排料理丧事,这里暂且不提。后人写诗称赞阿秀:“死生一诺重千金,谁料奸谋祸阱深?三尺红罗报夫主,始知污体不污心。”

再说鲁公子回到家,看着阿秀留下的金钗钿,一会儿哭,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似乎有所领悟,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感叹自己命不好。过了一晚,第二天他把借来的衣服鞋袜仔细包好,亲自去姑姑家归还。梁尚宾听说鲁公子来了,吓得躲了出去。鲁公子见到姑姑,说起小姐自杀的事,梁妈妈连连感叹,还留鲁公子吃了饭才让他走。

梁尚宾回来后,问母亲:“刚才表弟来过,他说去顾家的事了吗?”梁妈妈说:“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小姐怪他来迟了一天,就上吊自杀了。”梁尚宾一听,脱口而出:“哎呀,可惜了那么标致的一个小姐!”梁妈妈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标致?”梁尚宾瞒不住了,只好把自己冒名顶替的事说了出来。梁妈妈听后大惊失色,破口大骂:“你这个没天理的畜生,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的这门亲事还是你舅舅帮忙促成的。你现在恩将仇报,破坏了你表弟的姻缘,还害死了顾小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梁妈妈骂个不停,梁尚宾被骂得抬不起头,只好躲进自己房间。

梁尚宾的妻子田氏早就看他不顺眼,见他进来,关上房门就在里面骂道:“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迟早会遭报应,别想有好下场!从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别来连累我!”梁尚宾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处发,又被老婆这么一骂,一脚踹开房门,揪住田氏的头发就打。梁妈妈听到动静赶来,把儿子喝走。田氏坐在地上捶胸大哭,寻死觅活的。梁妈妈怎么劝都劝不住,只好叫来一顶小轿,把田氏送回了娘家。

梁妈妈又气又急,又受到惊吓,还担心儿子做的坏事败露,一整晚都没睡着。梁尚宾余怒未消,见田氏回了家,还骂道:“你这个泼妇!以为你能在娘家待一辈子,怎么还有脸回来?”两人又大吵起来。田氏哭喊道:“你做了亏心事,把老娘气死了,现在又来怪我!要不是婆婆去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村郎’!”梁尚宾恶狠狠地说:“没了你,我还怕讨不到老婆?今天就休了你,以后别再踏进我家的门!”田氏也毫不示弱:“我宁可一辈子守寡,也不愿跟着你这种不义之人。要是休了我,倒也干净,正好回去烧炷香庆祝!”梁尚宾本来和妻子感情就不好,听了这话,一气之下真的写了休书,按了手印,扔给田氏。田氏拜别婆婆的灵位,痛哭一场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梁家。真是“有心去调他人妇,无福难招自己妻。可惜田家贤慧女,一场相骂便分离”。

话说回来,孟夫人每天都在为女儿的死伤心哭泣。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信是老欧送去的,那个冒名顶替的黑胖汉子也是老欧带来的,要不是他们串通一气,也肯定是老欧把消息泄露给别人了。”等丈夫出门去拜访亲友,她把老欧叫到中堂,再次质问。其实老欧在传信的时候,并没有泄露消息,只是鲁公子不该去借衣服,才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那天晚上来的是假公子,第二天来的才是真公子。孟夫人心里清楚有两个人,但老欧还以为前后就一个人,不管他怎么辩解,孟夫人都不相信。孟夫人怒火中烧,喝令手下把老欧按倒在地,重重打了三十板子,打得老欧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一天,顾佥事偶然来到园中,吩咐老园公打扫庭院,却听说老园公被夫人打伤,如今动弹不得。他命人将老园公搀扶过来,询问事情缘由。老园公便把夫人派自己去邀约鲁公子,以及那晚鲁公子(实际是冒名顶替者)与小姐在房中相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顾佥事听后,怒火中烧,大声怒道:“竟然是这样!”随即命人备轿,亲自前往县衙,向知县讲述了事情经过,坚持要让鲁学曾为女儿的死偿命。

知县让顾佥事补全状词,差役将鲁学曾带到公堂审问。鲁公子生性老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道来:“我确实收到了金钗钿,这是小姐所赠,但在后园私会、行奸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知县传老园公上堂对质,可老人家本就眼神不好,之前在黑夜里也没看清假公子的长相,再加上顾佥事提前打过招呼,便一口咬定那晚见到的就是鲁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松口。

知县顾及顾佥事的情面,对鲁公子严刑拷打。鲁公子难以忍受皮肉之苦,只能违心招供:“顾夫人好心唤我,还赠金钗钿帮我筹备聘礼。我一时鬼迷心窍,见阿秀美貌,起了邪念,强行与她发生关系。第二天我不该再去,导致阿秀羞愤自杀。”知县记录下口供,认为鲁学曾与阿秀只是口头议婚,尚未行聘过门,不能以夫妻关系论处,但既然因奸情致其死亡,应依照威逼律判处绞刑。于是,鲁公子被关进死囚牢,同时,县衙准备文书向上级申报。

孟夫人得知消息后惊恐万分,又听说鲁公子家中只有一个老妇人,如今也吓得卧病在床,无人送饭。她深知此事与鲁公子无关,满心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于是,她私下拿出一些银两,嘱咐管家婆找人帮忙,在牢中为鲁公子打点;还多次劝说丈夫,希望能保住鲁公子的性命。然而,顾佥事却更加愤怒,一心要置鲁公子于死地。石城县的百姓将此事当作新闻,四处传播,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顾佥事担心此事有损自己的名声,更加坚定了要让鲁学曾死的决心。

此时,有位名叫陈濂的御史,是湖广人,他的父亲与顾佥事是同榜进士,因此顾佥事称他为年侄。陈御史年少聪慧,善于明察秋毫,替人伸冤解难。当时,他正奉命巡查江西。在尚未进入江西境内时,顾佥事便提前去拜托他,希望他能帮忙严惩鲁学曾。陈御史嘴上答应,心里却并不认同。

陈御史到任后,立即发布公文,宣布要巡察赣州,这消息吓得当地官吏惶恐不安。到了审讯犯人的日子,各县将犯人押解到案。陈御史审理鲁学曾一案时,仔细阅读了供词,又查看了金钗钿,问鲁学曾:“这金钗钿是第一次见面时给你的?”鲁学曾回答:“小人只去了一次,没有第二次。”御史又问:“供词上说第二天你又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鲁学曾连忙喊冤,解释道:“我父亲在世时,与顾家定下婚约。父亲为官清廉,去世后家境贫寒,我没钱下聘。岳父想悔婚,岳母不同意,私下派老园公叫我去,说要资助我财物。我当时在乡下,一天后才赶到。那天只见到了岳母,根本没见到小姐,这奸情是被逼无奈才招认的。”

御史追问:“既然没见到小姐,这金钗钿是谁给你的?”鲁学曾说:“小姐站在帘子后面,只是责备我来迟误事,说不仅婚事不成,金帛也无法相赠,这金钗钿只是留个纪念。我还以为她要悔婚,和岳母争论起来。没想到小姐竟在房中上吊自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御史又问:“这么说,那晚你没去后园?”鲁学曾坚定地回答:“确实没去。”

御史思索片刻,心中怀疑:“如果特意叫他去,怎会只送钗钿两样东西?听阿秀抱怨的口气,肯定是之前有人冒名顶替,骗了东西,甚至可能还有奸骗行为,才导致她羞愤自杀。”于是,他叫来老欧询问:“你去鲁家时,见到鲁学曾了吗?”老欧回答:“小人没见到他本人。”御史接着问:“既然没见面,那晚上来的人,你怎么确定就是他?”老欧说:“他自称是鲁公子,特来赴约,我奉主母之命,带他进去见夫人,怎么会没有这事?”御史又问:“见面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老欧说:“听说夫人留他饮酒,还送了很多东西,五更天的时候走的。”鲁学曾又喊起冤来,被御史喝止。

御史继续问老欧:“鲁学曾第二次来,是你引进门的吗?”老欧说:“他第二次从前门来,我并不知情。”御史追问:“他第一次为什么不从前门来,而是到后园找你?”老欧解释:“夫人让我传信,叫他从后园来。”御史转头问鲁学曾:“你岳母让你从后园来,你为什么从前门去?”鲁学曾说:“我不知道她的意图是真是假,担心在后园这种偏僻地方遭遇不测,所以直接去了前门。”

御史察觉鲁学曾和老欧的说法存在诸多矛盾,其中必有隐情。他指着鲁学曾,再次问老欧:“来后园的人,是他这模样吗?你看清楚了?别乱说。”老欧犹豫着说:“当时天黑,我看得不太清楚,好像是这个样子。”御史又问:“鲁学曾不在家,你把信传给谁了?”老欧说:“他家有个老婆婆,我只跟她说了,旁边没别人。”御史追问道:“确定没告诉其他人?”老欧肯定地回答:“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御史沉思许久,心想:“不查出真相,如何公正判决?又怎么向顾佥事交代?”他又问鲁学曾:“你说在乡下,离城多远?家里什么时候收到的信?”鲁学曾回答:“离北门外十里,当天收到的信。”御史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斥责:“鲁学曾,你说一天后才到顾家,分明在撒谎!得知有这等好事,路又不远,为何拖延一天?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鲁学曾急忙解释:“大人息怒,听小人详细禀告。我因家贫,去乡下姑姑家借米。听到消息后,就想进城。可身上衣服破旧,向表兄借衣服遮丑,他虽答应,但当天有事外出,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我一直在等衣服,所以才迟了。”御史问:“你表兄知道你借衣服的原因?”鲁学曾答:“知道。”御史又问:“你表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鲁学曾回答:“他叫梁尚宾,是个庄户人。”御史听后,让众人退下,宣布:“明日再审。”

第二天,察院门口挂出一块宪牌,上面写着:“本院偶染微疾,各官一应公务俱候另示施行。本月 日。”当地府县官纷纷前来问安,这是后话。

另一边,梁尚宾听说鲁公子被判死罪,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八分。一天,他听到门前吵吵嚷嚷,透过门缝张望,只见一个卖布的客人,头戴新孝头巾,身穿旧白布道袍,操着江西口音,自称是南昌府人,来此地做布生意。他说家中父亲去世,要连夜赶回去,眼下还剩下几百匹布没卖出去,急需找个买家,愿意让利。围观的人有的想买一匹,有的想买两三匹,客人却都不同意,说:“这样零卖,不知何时才能动身。要是有财主一次性全买下,多让些利也无妨。”

梁尚宾听了一会儿,走出门问道:“你还剩多少布?本钱多少?”客人回答:“四百多匹,本钱二百两。”梁尚宾说:“一时半会儿哪找得到大客户?得便宜些,才有人买。”客人说:“就算让利十两也没得商量,只要能快点脱手,好赶路就行。”梁尚宾看了看布样,又到船上仔细查看,嘴里不停称赞:“好布,好布!”客人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买家,别翻乱我的布包,耽误我做生意。”梁尚宾不服气:“怎么就说我不像买主?”客人说:“你要买,拿银子来看看。”梁尚宾说:“你要是肯让利二成,我出八十两银子,买你一半的布。”客人拒绝:“做生意哪能让利这么多?而且只买一半,剩下的我卖给谁?一样耽误事,就知道你不是诚心买!”还冷嘲热讽,“北门外这么多人家,就没有一个财主能买下四百匹布?我还是去东门找买家吧。”

梁尚宾被这番话激怒,又觉得这买卖有利可图,舍不得放手,便说:“你这客人太欺负人!我偏要全买了,看你能怎样?”客人说:“你真要买,我让你二十两。”梁尚宾坚持要让利四十两,双方僵持不下。围观的人纷纷劝道:“客人你急着出货,这位梁大官又想贪便宜。依我们说,折中一下,一百七十两成交吧。”客人起初不答应,经不住众人劝说,只好同意:“这十两银子,就当给各位面子。赶紧兑银子,我还要连夜赶路。”梁尚宾说:“银子不够,用几件首饰抵,行吗?”客人说:“首饰也行,只要价格公道。”

梁尚宾把客人请进客厅,拿出银子和两对银钟,共兑了一百两;又把金首饰都拿出来,众人一起估价,凑够了七十两。客人收好钱,双方交割了布匹。梁尚宾觉得这桩买卖十分划算,满心欢喜。殊不知,这个卖布的客人正是陈御史假扮的。陈御史称病闭门,暗中吩咐中军官聂千户准备好布匹,提前雇好小船在石城县等候。他悄悄带着一个门子,乔装到此,聂千户扮成小厮跟随,门子装作看船的,无人识破他们的身份,这正是为官者查案的巧妙手段。

陈御史登上小船,拿出事先写好的宪牌,填上梁尚宾的名字,让聂千户秘密前去捉拿。同时,他还写了一封信,邀请顾佥事到府中见面。等陈御史回到察院,宣布病好可以办公时,梁尚宾已经被押解到案,顾佥事也应约前来。

御史连忙让人在后台摆下酒席,留顾佥事吃饭。席间,顾佥事又提起鲁学曾的案子。御史笑着说:“今日特意请老伯来,正是为了这桩公案,想要查个水落石出。”说完,他让门子打开书匣,取出两对银钟和许多首饰,拿给顾佥事看。顾佥事一眼就认出这些是家中之物,惊讶地问道:“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御史回答:“令爱小姐去世的真正原因,就藏在这几件东西里。老伯请先坐,容我升堂审问此案,您看过后,心中的疑惑自然就解开了。”

御史吩咐打开衙门,再次提审鲁学曾一案。他先让人把鲁学曾带在一旁,随后传梁尚宾上堂,厉声喝道:“梁尚宾,你在顾佥事家都干了些什么!”梁尚宾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正想强词夺理辩解,却见御史让门子拿出银钟和首饰,让他辨认:“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梁尚宾抬头一看,眼前的御史竟然就是之前卖布的客人,顿时吓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喊着:“小人该死!”御史说:“我也不用刑具逼供,你如实写下供状吧。”梁尚宾知道无法抵赖,只好如实招认。他的招词是这样写的:

写供状,梁尚宾。只因表弟鲁学曾,岳母念他贫,叫他助行聘。为借衣服知此情,不合使欺心,缓他行。乘昏黑,假学曾,园公引入内室门,见了孟夫人,把金银厚相赠。因留宿,有了奸骗情。一日后学曾来,将小姐送一命。

御史拿到招词后,叫来老园公:“你仔细看看,那天晚上冒充公子进园的,是不是这个人?”老园公睁大眼睛辨认后,说:“大人,就是他!”御史当即下令,让衙役重责梁尚宾八十大板;又命人打开鲁学曾的枷锁,套在梁尚宾身上。最终判定梁尚宾按强奸罪论处,判处斩首,先关进监狱等候处决。那几百匹布全部没收,让商家按价退还官府;金银、首饰等财物,让老园公领回;金钗、金钿则归还给鲁学曾,并将他无罪释放回家。鲁学曾感激涕零,跪地拜谢御史的救命之恩。

顾佥事在后台听完这场审讯,震惊不已。等御史退堂后,他再次上前致谢:“若不是您明察秋毫,小女的冤屈恐怕永远无法昭雪。但不知这些银两、首饰,您是怎么得到的?”御史便将自己乔装成卖布商人的计策低声告诉了他。顾佥事称赞道:“妙计!不过还有一件事,梁尚宾的妻子肯定知道内情,我家的首饰说不定还有几件在她那里。还望您一并审问。”御史爽快地答应:“这有何难。”随即下发文书,让石城县知县提审梁尚宾的妻子,彻底追查剩余赃物,并要求及时回报。顾佥事这才拜别御史回家。

石城县知县接到察院文书后,立刻提审梁尚宾,问道:“你妻子姓什么?她知不知道这件事?”梁尚宾正怨恨妻子,便说道:“我妻子姓田,她贪图财物,其实是和我一起谋划的。”知县当即派人去捉拿田氏到案。

另一边,田氏父母双亡,一直住在哥哥田重文家里,靠做针线活维持生计。这天,田重文正在县衙前,听到妹妹被抓的消息,急忙跑回家告诉田氏。田氏却镇定地说:“哥哥别慌,我自有办法。”她带着休书坐上轿子,直接来到顾佥事家,求见孟夫人。孟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儿阿秀回来了,等走近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不禁吃了一惊,问道:“你是谁?”

田氏拜倒在地,说道:“我是梁尚宾的妻子田氏。因厌恶丈夫做的不义之事,担心受到牵连,已经提前和他离婚了。但顾老爷不知情,求夫人救我!”说完,便呈上休书。孟夫人正看着休书,田氏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大哭起来:“母亲,爹爹害得我好苦啊!”孟夫人听这声音,竟像是阿秀,也跟着哭了起来,忙问:“我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只见田氏双眼紧闭,悲伤地哭诉:“孩儿一时犯错,失身于坏人,没脸见公子,只好自尽以保贞洁。没想到爹爹不仔细调查,差点害了公子的性命。幸好真相大白,但他无依无靠,终究是我们母子耽误了他。母亲若是想念孩儿,就替我跟爹爹说说,成全他们的婚事,别断了这门姻缘。孩儿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说完,便晕倒在地。孟夫人也哭昏过去,管家婆、丫鬟和仆人们赶紧围过来,将两人唤醒。醒来后的田氏目光呆滞,问她话也毫无反应。

孟夫人看着田氏,又想起女儿,忍不住再次痛哭。丫鬟们好不容易劝住,孟夫人伤感地问田氏:“你还有父母吗?”田氏回答没有。孟夫人说:“我身边没有亲人,见了你就像见到我女儿一样,你愿意做我的义女吗?”田氏连忙拜谢:“若能侍奉夫人,是我的福气。”孟夫人很高兴,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顾佥事回到家,听说田氏早已和梁尚宾离婚,与这件事无关,便写了封信,连同休书一起交给知县,请求不要再追究田氏。他又听说田氏贤淑聪慧,心中十分敬重,便依了夫人,将她收为义女。孟夫人又提起女儿阿秀托梦,千叮万嘱不要断绝与鲁家的姻缘,便提议:“如今田氏年轻,不如招鲁公子为婿,续上之前的婚约。”顾佥事想到鲁学曾无辜受害,心中愧疚,觉得夫人说得有理,便亲自前往鲁家,先是登门道歉,接着提出续亲之事。鲁公子再三推辞,最后只好答应。双方就以金钗钿为聘礼,选定日子举行婚礼。

成亲之前,顾佥事对鲁公子说娶的是过继的远房侄女,孟夫人对田氏说招的是个秀才,都没有透露对方的真实身份。直到成亲后,田氏才知道丈夫就是鲁公子,鲁公子也才知道妻子就是梁尚宾的前妻田氏。此后,夫妻二人和睦相处,对顾佥事夫妇也十分孝顺。顾佥事没有儿子,鲁公子便继承了他家的家产,并发愤读书。顾佥事见他勤奋好学,便将他送入国子监,鲁公子后来连续科举中第。他和田氏所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姓鲁,一个姓顾,分别延续两家的香火。而梁尚宾则没有了后代。有诗写道:“一夜欢娱害自身,百年姻眷属他人。世间用计行奸者,请看当时梁尚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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