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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和丰儿回去,快到凤姐那儿时,碰到薛家派来的一个老婆子,老婆子上来问好。平儿便问:“你从哪儿来的?” 老婆子说:“那边太太和姑娘让我来给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请安。我刚才在奶奶跟前问起姑娘,说姑娘到园子里去了。你们可是从邢姑娘那儿过来的?” 平儿问:“你怎么知道?” 老婆子说:“刚才听人说的。二奶奶和姑娘们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感激。” 平儿笑了笑说:“你待会儿坐会儿吧。” 老婆子说:“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探望姑娘。” 说完就走了。平儿回去,向凤姐汇报了情况,这里暂且不提。
且说薛姨妈家里被金桂搅得不得安宁,看到老婆子回来,说起邢岫烟的事,宝钗母女俩不禁落下泪来。宝钗说:“都因为哥哥不在家,才让邢姑娘多受了几天苦。如今多亏凤姐姐为人不错。咱们也得留点心,毕竟邢姑娘是咱们家的人。” 正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大哥哥这几年在外面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正经的都没有,来的一群人,全是些狐朋狗友。我看他们哪里是不放心,不过是想将来探听消息罢了。这两天我都把他们打发走了。以后我吩咐了门上,不许放这种人进来。” 薛姨妈问:“又是蒋玉菡那些人吗?” 薛蝌说:“蒋玉菡倒没来,是别的人。” 薛姨妈听了薛蝌的话,不禁又伤心起来,说:“我虽然有儿子,可如今就跟没有似的,就算上司批准了,他也是个废人。你虽然是我的侄儿,可我看你比你哥哥明白多了,我这后半辈子就全指望你了。你自己从今后要更学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妇儿,家境不像从前了。人家女孩儿嫁人不容易,没别的想法,就盼着女婿有本事,她才能过上好日子。要是邢丫头也像那个,” 说着,手指朝屋里指了指,“我也就不说了。邢丫头可真是个有廉耻、有心计的人,既能安于贫穷,也能适应富贵。等咱们家的事情过去了,早点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薛蝌说:“琴妹妹还没嫁人,这倒是让太太操心的一件事。至于我的事,这都不算什么。” 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
薛蝌回到自己房间,吃过晚饭,想到邢岫烟住在贾府园子里,终究是寄人篱下,况且家境贫寒,日常的吃穿用度,可想而知有多艰难。再加上当初一路同行,她的模样和性格,薛蝌都很了解。他不禁感叹,真是天意不公平:像夏金桂这种人,偏偏家里有钱,娇生惯养得如此泼辣;邢岫烟这样的人,却偏偏要受这般苦。也不知道阎王判命的时候,是怎么判定的。想到烦闷处,薛蝌也想吟诗一首,抒发一下心中的闷气。可又苦恼自己没什么时间,只好随便写道: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
写完后看了一会儿,本想把诗贴在墙上,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他自己寻思着:“可别被人看见笑话。” 又念了一遍,说:“管它呢,反正贴上自己看着解解闷儿也好。” 又看了看,终究还是觉得不好,就把诗夹在了书里。他又想到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又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害得邢岫烟这样的柔弱女子,如此凄凉寂寞。
薛蝌正在那儿想着,只见宝蟾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笑嘻嘻地放在桌上。薛蝌站起来让座。宝蟾笑着对薛蝌说:“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酒,大奶奶让给二爷送来的。” 薛蝌陪着笑说:“大奶奶费心了。让小丫头们送来就行了,怎么还劳动姐姐亲自跑一趟呢。” 宝蟾说:“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二爷何必说这些客气话。再说了,我们大爷这事儿,实在让二爷操心了,大奶奶早就想亲自弄点东西谢谢二爷,又怕别人多心。二爷是知道的,咱们家里人表面和气,私下里却各有心思,送点东西本没什么,可就怕招人说三道四的。所以今天就稍微准备了一两样果子,一壶酒,让我悄悄亲自送来。” 说着,又笑着瞅了薛蝌一眼,说:“明天二爷可别再说这些话了,让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我们不过也是下人,能服侍大爷,就能服侍二爷,这有什么关系呢。” 薛蝌一来本性忠厚老实,二来到底年轻,只是向来没见过金桂和宝蟾这样对待自己,心里想着刚才宝蟾说为了薛蟠的事,倒也合乎情理,于是说:“果子留下吧,这酒,姐姐还是拿回去。我平时酒量实在有限,偶尔被逼着喝一杯,平常没事的时候是不喝酒的。难道大奶奶和姐姐还不了解我吗。” 宝蟾说:“别的事我能做主,唯独这件事,我可不敢答应。大奶奶的脾气,二爷是知道的,我拿回去,她不说二爷不喝,倒要说我不尽心了。” 薛蝌没办法,只好把东西留下。宝蟾刚要走,又走到门口,往外面看了看,回过头来对着薛蝌一笑,又用手指着里面说:“她还说不定要亲自来给你道谢呢。” 薛蝌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反倒有些尴尬,于是说:“姐姐替我谢谢大奶奶。天气冷,小心着凉。再说了,都是自家叔嫂,也不必这么拘礼。” 宝蟾也没答话,笑着走了。
薛蝌一开始以为金桂是因为薛蟠的事,或许真的是过意不去,准备这些酒果来给自己道谢,这也是有可能的。可看到宝蟾这副鬼鬼祟祟、不太正常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但他又转念一想:“她到底是嫂子,哪能有别的想法呢。说不定是宝蟾不懂事,自己不好意思做什么,却打着金桂的旗号,也有可能。然而,她终究是哥哥的屋里人,这样也不太好。” 忽然又一转念:“那金桂向来没有一点闺阁女子的规矩,况且有时候高兴起来,打扮得花枝招展,还自以为很美,又怎么知道她不是怀着坏心思呢?要不然,就是她和琴妹妹有了什么矛盾,所以设下这个圈套,想把我拉进这浑水里,坏了我的名声,也有可能。” 想到这儿,薛蝌心里反倒害怕起来。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 “扑哧” 一声笑,把薛蝌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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