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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国事,便请称呼我镇南侯。” 杨炯森然道。
“杨炯!你莫不是要忤逆宗室管束?”章甫钊跳脚喝骂。
杨炯蓦地大笑,声如金石相击,冷眸扫过众人:“忤逆?先皇后已驾返瑶池,当今之世,谁能管我?谁敢管我?本侯领兵北上,九死一生,灭四国、弑三皇,犁庭扫穴之时,你们又在何处?如今竟来谈管束二字?可笑至极!”
“够了!” 代王拂袖冷声,“本王以大宗正之职问你,科考泄题之事,是否属实?”
杨炯面色一沉,朗声道:“本侯不知你们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此刻便清清楚楚告诉你们,并无考题泄露之事!考生皆在有序作答,一切如常!”
此言一出,人群中先是一怔,旋即再起波澜。
卖炊饼的小贩举着擀面杖的手悬在半空,浑浊眼珠转了几转,忽然喊道:“没泄题?那俺侄儿咋说昨夜听见有人在巷子里嘀咕‘今年考题好做’?”
话音未落,斜刺里跳出个短打脚夫,补丁摞补丁的衣袖扫过旁侧书生:“镇南侯说没泄就没泄?去年你家丁强占民田,不也说查无实据?”
挑糖人的老汉将铜勺重重磕在锅沿,糖浆溅出几点:“老百姓凭啥信当官的嘴?说话总得拿点真凭实据出来!”
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抖着算盘珠子挤到前排:“要真没泄题,代王爷何必亲自过问?登科院的门,多少年没进过宗室了?”
这话惹得挎菜篮的妇人撇嘴道:“可不是!上回工部贪墨案,尚书大人也说‘绝无此事’,后来从他家地窖抄出三箱金锭,满大街都传遍了!”
卖糖葫芦的老妪抹着泪,将一串山楂掷在地上:“我孙儿进场前说,同号舍的考生只看《治河论》,旁的书一概不读,还扬言必中,这不是泄题是啥?”
绸缎庄掌柜摇着鎏金折扇笑出声来:“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前北境军饷被贪墨,主将也是这般拍胸脯保证,最后怎样?砍了七个参将才水落石出!当官的话,能信么?”
胭脂铺女掌柜的银铃声又起,她拨弄着鎏金簪子瞥了杨炯一眼:“小女子昨儿听店里买胭脂的小姐说什么‘考漕运’,原以为是句笑话,不想……”
话音未落,几个老儒生已交头接耳起来,其中一人捋着白须低叹:“漕运真有可能是今科策论首题。”
醉醺醺的酒鬼踉跄着撞向衙役,酒葫芦骨碌碌滚出老远:“没泄题?那为何考前三日,太学先生抱着木匣子进去时,怀里多了卷纸?”
卖字画的秀才蹲身捡起碎石子,指尖摩挲着道:“某替富家公子抄卷时,那纨绔连‘忠孝’二字都写反,却偏要专攻《治河策》。某当时不解,如今看来……”
鬓角斑白的老妇再次扑向台阶,佛珠散落一地:“我儿考前收过无名纸团,上面写着‘水患必考’,难道今科策论竟真是治水!”
正乱间,人群里挤出个粗布货郎,扁担上的拨浪鼓哗哗响:“要我说,镇南侯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当年他灭四国时九死一生,犯不着在这等事上诓骗百姓。”
脚夫啐道:“少拿军功说事!燕国公当年不也战功赫赫?还不是纵容儿子强抢民女?哪有当官的不护短?”
卖炊饼的小贩突然压低声音:“俺听说,昨夜有顶黑轿入了登科院,轿中人穿着绣金线的靴子,不是权贵是啥?”
“休要胡言!” 戴方巾的书生斥道,“登科院夜夜有巡防,哪来的黑轿?”
青衫学子却拔高嗓门:“即便没泄题,为何不让人查看卷子?越是藏着掖着,越显心虚!”
此言一出,众人轰然附和,有人捡土块砸门,有人推搡衙役要往里闯。
杨炯脸色骤寒,挥刀劈断半根旗杆。木屑纷飞中,他暴喝一声:“找死!当杨某的刀是钝的?”
他怒喝一声,旋即下令:“全军听令!敢冲击登科院者,视同谋反,就地射杀!”
“诺!” 数千金花卫轰然应命,瞬息间以燕尾阵将人群合围。
但见一兵持神臂弩瞄准,一兵持刀护于身侧,若令下则弩箭齐发,长刀斩落,顷刻间便能血染当场。
这金花卫本是麟嘉卫老兵带出来的右厢精锐,多为党项健儿,素日里杀人如麻,于杨炯之令更是绝对遵从。
此刻众人见他们眼中寒芒毕露,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方如梦初醒,眼前这人可是大华第一杀神,连皇帝都敢弑杀,屠城亦如家常,杀他们这群草民,直如碾死蝼蚁一般。
代王见状,暗叹先皇后果真是慧眼识人,早年便说杨炯绝非池中之物,待风云际会,必成翱翔九天的真龙,今日看来,果然不差。
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镇南侯何必动怒?既有传言流出,登科院又曾走水,百姓心有疑虑也是常理。我朝素以开明治天下,若真无泄题之事,不妨选几个百姓代表,入内一观究竟。”
杨炯深深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代王莫非老糊涂了?历朝历代,科举开考之际,闲杂人等岂容踏入考场半步?此乃国之根基、斯文重地,岂容你当作菜市场般随意出入?”
“你……竟敢对老夫如此说话?” 代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年。虽早知他今非昔比,背后更有梁王府撑腰,却仍不惯他这般桀骜。
想当年,便是梁王见了自己,也要客客气气称一声 “代王”,何况这晚辈?
杨炯却冷笑转身,淡声道:“你们不过是想知道考题?本侯成全你们。每日科考结束,便将试题张贴于登科院门前。是否泄题,等考生散场,你们自可当面询问!”
言罢,再不看众人一眼,径自踏入登科院。院内麟嘉卫即刻将神臂弩架在门槛上,刀枪如林,将大门堵得严丝合缝,一双双冷眸盯着人群,似在警告:敢越雷池半步,便是万箭穿心之局。
李淑来时已听了个大概,本欲帮他压阵,想着他若有不便出手之处,自己这名义上的未婚妻倒可代劳,反正她名声早已毁了,也不在乎多担些闲言碎语。
却不想杨炯竟如此强硬果决,显见是已有成算,便也不再多事,转身面向众人,含笑道:“镇南侯既已应下,诸位便安心等候吧。科考题目究竟如何,考生最是清楚,待后日放榜,自会见分晓。”
“公主所言极是!”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俯身行礼。
李淑颔首,眸光扫过章甫钊与李淳,忽而冷下脸来,语气却依旧和缓:“四妹许久不曾进宫问安了。今日既在此遇见,本宫新近结识一位女神医,正可给你瞧瞧病。走吧,随我回宫。”
“大姐……不必了!淳儿她……” 章甫钊话未说完,便被李淑眼中冷芒逼得噤声。
“本宫不想再说第二遍。” 李淑声如寒霜,周身杀意四溢。
李淳自始至终神情漠然,闻言竟未反抗,默默跟在她身后,往皇宫方向而去。
章甫钊见状,牙关紧咬,却见代王一把将他拽入马车,低声道:“莫慌,李淑断不会为难淳儿。你且守好你爹留下的军中旧部,加紧联络各方。至于安全,自有本王护着你。”
章甫钊望着李淳渐行渐远的背影,右手攥紧车帘,青筋暴起,终是长叹一声,松开手闭目不语。
代王瞥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亦阖上双目。
车轮滚滚而过,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皆作平静之态。
李淳跟在李淑身后,听见身后马车声渐远,忽而低低冷笑,自语道:“夫妻……夫妻啊……”
那声音里满是死寂与悲凉,随着午后微风散入深宫,竟似连宫墙下的苔痕都染了几分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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